《此生偿于卿》江北_

14、第 14 章

　　二人到大光明电影院后直接上了楼，在第二排中间的位置坐下。一般来说，楼上的视线会更开阔些，观影感觉比楼下强很多，第一排因前有过道不太方便，第二排则恰好。荣婉窈随黎宗霈进来时直接上楼入座，看来早在之前身边人就订到了观影最佳的座位，可见用了心思。
　　新上的这部电影是美国百代公司拍摄的喜剧新片《厄运连连》，讲述一位中年男子在早上醒来失手摔碎茶杯后，导致了一连串哭笑不得的倒霉故事。因是喜剧片，电影里男子动作滑稽可笑，连锁反应的倒霉事件恰到好处的迸发，影院内不时哄堂大笑。荣婉窈察觉身边人并未同其他人那般爽朗大笑，偶尔轻笑两声也会礼貌的抬手抵在唇边，保持着礼节。
　　一小时的电影很快放完，见人群纷纷离场，二人坐了会待人少后才起身离去。路上街道灯火通明，不夜城的霓虹灯光闪烁斑斓，俩人索性沿着街道漫步。想到适才黎宗霈并未开怀大笑，荣婉窈不由好奇道：“今天的电影觉得如何？”
　　并肩同行下，黎宗霈步伐放慢，听身旁发问，侧头回道：“新电影，还行。”
　　“故事连贯性不错，镜头转换也流畅自如，作为喜剧片，很不错了。”荣婉窈颇有些认真的点评，从黎宗霈那句平淡回复中感觉到他的兴致不高。怀疑他是在照顾自己的喜好，荣婉窈便很贴心的继续道：“若你对电影感觉平平，下次我们可以选些你觉得不错的活动。”
　　这次约见，黎宗霈本是想带荣婉窈出来散散心，自己对电影和听戏都没多大兴趣，想她是个留洋女生，应会对西方电影有感，才特地选了电影院。
　　“好啊，骑马如何？”黎宗霈明知故问停下脚步，侧头看向身边女孩，眼底笑意明显。
　　荣婉窈停下脚步侧过身，见黎宗霈唇角勾起的弧线怎会不知是何用意。面前男子比自己高上大半个头，在灯光的照射下，双手插兜下颔微扬的神气模样看的清清楚楚，明摆着是在逗自己。若不提这事，黎宗霈与旁人看赛马的事也不会再次跳入荣婉窈脑中，一想到自己困家上课，他却悠闲的消遣观赛，荣婉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将手提包朝他胸前一撞：“骑什么马！谁要去骑马了！“
　　荣婉窈只是耍下小姐脾气发泄而已，手提包撞在黎宗霈胸膛处未用多大力气，见面前男子挨打后依是那副神气样，气的抬眼瞪他道：“把你当马骑！”
　　胸膛前酥麻一下并未觉得疼，黎宗霈见面前小女生娇蛮发作，心道漂亮姑娘生起气来也是蛮可爱的。听她恨恨那句要把自己当马骑，一下笑出：“我倒挺愿意...”
　　刚说一半便立马把“被你骑”三字咽下去，自己是很愿意让她骑在身上，可这种别具意味的玩笑话还是不说为好，毕竟面前是个气质澄净大家闺秀，怎能同她胡开这种玩笑。轻咳两声掩过后，黎宗霈依着她道：“好，不骑马，那你可要想好下次去哪儿做什么，提前告诉我一声才好安排。”
　　见黎宗霈好声好气的顺着自己，荣婉窈这才重新展笑，扬颔一傲：“好，那你乖乖等我通知。”
　　黎宗霈睡醒后脑海里仍徘徊着那句“把你当马骑！”回想女孩昨晚的一颦一笑，满脑子都是她清丽绝伦的样子，只觉脑子越陷越深。在床上赖了好一会才慢吞吞的起身，进浴室后在花洒的冲刷下逐渐冷静，双目也恢复了清明，回想二人相处的画面，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为了偿还人情，还是乐享其中。
　　比起往日，黎宗霈今天下楼吃饭的时间已晚了太多，大家虽还在，却都吃的差不多了。弟妹们见长兄入座，很是亲近的点头问早，黎宗霈一一回应后，问候着爸妈，见另边的姑妈也在，便顺着问候了句，心道这老乞婆怎么这么快回上海了。
　　黎家姑妈黎珍是个读过书的女人，作为黎宗澜母亲的总角之交，曾一同在老家嘉兴念过学堂。后在兄长黎朝，也就是黎老爷的坚持下接到上海继续上学，摆脱了在老家早早嫁做人妇的命运。如今时过境迁，黎珍依是孑然一身，黎老爷在心底多次反问自己，当年决定是否害了亲妹，若让她留在老家寻个好夫君，可能早已儿孙绕膝。
　　黎宗澜的母亲程佩芳早早嫁给黎老爷，可婚后几年郁郁寡欢，这桩长辈指定的婚姻并不能拴住黎朝。黎朝在先有了黎宗霈后仍疼惜着其母姜素英，或许是心无所倚，程佩芳产下黎宗澜后离世。黎珍将兄长家的一切看在眼里，更为好友遗子担忧，便搬入黎家亲自照看黎宗澜，更从小教导他黎家一切本应是他的，在将来的年岁里，应将一切尽数收回。
　　黎宗霈坐下后成了唯一不停动筷的，对面的黎珍见他来得晚，也不知同大家赔个罪，心道小老婆生的就是没个样，看他的眼神也连带着不满起来。黎宗澜本想吃完走人，可见姑妈那面色，只怕又要拿大哥说事，兄弟二人好不容易融洽起来，顿时头疼的不敢离席，生怕又要起什么波澜。
　　黎珍放下茶杯坐直了身，朝黎老爷道：“这次回去大家都道许久未见大哥，今年重阳只怕天已入寒，不如提前到中秋回去，也好吃个团圆饭。”
　　用过饭后的黎老爷将烟斗拿出，边塞烟丝边道：“时候还早，不急。”说罢朝儿子们睇目：“你俩呢，一起回去看看？”
　　“没空。”黎宗霈头也不抬的继续吃着，仿佛与自己毫无关系。
　　黎宗霈那副样子在所有人意料之中，作为长子本该重视回老家事宜，毕竟在族谱上黎宗霈是作为这一支的主要继承者和未来决策者。可自幼他便不喜回去，道回去了浑身不自在，黎老爷早早在沪安了家，教导孩子时除原则性问题不松口外，其他方面一贯松散，便也由他耍下脾气。
　　黎宗澜见大哥这样，也想如此回话，可姑妈却替他自作主张：“宗澜当然要回去，毕竟是家中正出，不光黎家祠堂要拜，程家祠堂更要去拜。”
　　正出二字听得黎宗澜后背一麻，不用想也知道黎夫人听到这话后会有多气愤，桌上一时气氛凝重，黎宗霈喝完粥后将碗放下，不轻不重的一声在安静的饭厅内很是明显。
　　“您要是念旧怀古了，回去看看也挺好，我们年轻人工作为重，商行那边恐怕抽不出时间。”黎宗霈看向父亲认真道。
　　话及商行后，孰轻孰重岂能不明，黎老爷重重吸了口烟斗，摆摆手示意知了。黎宗霈见状便起身离席，对于自己来说，上海的工作和生活才是重点，老家那些破事不仅毫无兴趣，甚至还带着厌烦，毕竟少时的不快记忆，会让人一辈子铭记于心。
　　对老家同样没什么留恋的还有黎宗澜，虽说他不像黎宗霈那么反感，却在回不回的这个问题上与黎宗霈选择一致。奈何每每谈及此处，姑妈都会抬出母亲程家，因对生母的好奇和念想黎宗澜少时曾主动回过程家，可每次程家人问的无非黎家在上海的家业规模，作为正出少爷会继承什么之类的话题，最后都惹的很是不爽，慢慢便不喜回去，更为母亲生于那样环境的家庭感到可悲。
　　至于黎宗霈，自小在家便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黎家大少爷，过年敢拿冲天炮对天花板的人物。可这位在上海无法无天的大少爷回到嘉兴老家后，若有一丝的天性暴露，就会被旁人斜睨，附加一句“小老婆生的”。
　　在黎家人眼中，黎宗澜的生母程佩芳是当之无愧的黎夫人，这段姻缘更是祖爷爷亲自定下的，后进门的黎宗霈母亲姜素英虽已扶正，可黎家同程家为至交，难免对后来居上的这位黎夫人怀有敌意，待黎宗霈也无甚好脸色。
　　例如下楼梯来说，嘉兴老家的木质楼梯带着年代陈旧感，并没上海黎家的实木楼梯结实，黎宗霈来回跑了几趟后发现在几处特殊的位置踏上会有“嘎吱”声作响，便兴奋的在楼梯上来回踩踏。可这位大少爷的新奇发现不仅没给他带来赞扬，还被小叔公严厉训斥为“拆家货”，嚷嚷着要黎朝出钱修缮。
　　再比如祖爷爷很是看中黎朝，常让他带着两个儿子回来看看。可每次回到老家后，黎宗霈首先要被拉去房间洗手洗脸漱口，换上干净衣衫后去祖爷爷房间磕头请安，然后依次是各位叔公那继续磕头请安。依着黎大少爷的脾气，要给那些对自己没好脸色的叔公们磕头，简直比要了他的命还可怕，不仅如此，还要被长辈们问来问去，指手画脚，作为孩子更是受不住这份罪。每每此时，给祖爷爷磕完头后，黎宗霈都会扯各种头疼腿疼肚子疼，刚回老家水土不服等缘故躲在房间，黎老爷知道他那小心思，便也随他去了。
　　可最让黎宗霈痛苦的不是上述那些，而是中秋团聚的家宴。黎朝作为黎家唯一一个在上海站稳脚跟的人，很得祖爷爷与其他叔伯们的重视，故而黎宗霈跟黎宗澜两个尚未弱冠的孩子也能上桌吃饭，可这桌上规矩却令人没了吃饭的兴致，更是黎宗霈抵触回去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