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偿于卿》江北_

1、第 1 章

　　1920年的春节，可谓有史以来罕见的晚，好在春意紧连，除夕的雨水很快被春意带走。每每此时，黎宗霈都会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除夕，作为一个两岁半的孩子，能记住当时的场景实属不易，自然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冲击。在他眼里的楼梯门帘都裹了素白，母亲怀里抱着一大团锦被，自己的小手由父亲牵着，却也不满的紧曲攥了攥。下个场景转到了饭厅，厅内阵阵暖流被破门而入的冷气冲散，夹杂着寒意入内的是位一身黑装的女子，朝着父亲声线不低的说了什么，而后从母亲怀里抱过那团锦被，步伐匆匆的“登登登”上楼。
　　年岁渐长后重新回忆那些，结合着父母说辞，下人碎嘴，依稀明白那晚发生了什么。作为正房夫人的程氏在产下二少爷后离世，老家闻讯的姑妈黎珍冒着严寒风雪赶到上海，同窗之谊由此可见。黎珍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里，更是感天动地的将二少爷黎宗澜看护的无微不至，犹如亲生，不时还刺两句扶正的夫人姜素英，夹在中间的黎老爷不好说什么，可作为大少爷的黎宗霈都一一记心里了，顺带着将一笔笔账加在二弟黎宗澜头上。
　　黎家太爷擅经商之道，大到玉石珠宝，小到丝绸茶叶，但凡有商机的都不放过，经三代传承已在上海开了多家商铺，更在金银珠宝这一圈内占得大头。黎朝幼时承父母之命与老家程氏定亲，可在上海生活多年的他早已相中姜素英，遵从家人意愿娶妻后自然更偏向侧室，对侧室所出的大少爷黎宗霈更是有求必应，待程氏辞世后立马将姜氏扶正。姜氏胞姐嫁的是大总统亲赐名号，镇守上海边防的军阀将军孙定州，黎孙两家拍手一合，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黎氏产业走向巅峰。
　　在车上翻看报纸的黎宗霈一脸悠闲，见上写着北京大学已开始招收女学生，思索着要不将小妹送去学习一番，忽的又想到远在千里的距离，顿时舍不得胞妹离家受苦，想法便作罢。车停后见已到书店，嘱咐司机在此等候，独自下了车。
　　3月的天气已开始回暖，书店里闭窗掩门的更将室内烘的温暖，学生们似是寻了个看书取暖的好地儿，不少年轻面孔在书架柜台旁捧着翻看，偶有几声交流嬉笑，很是惬意。黎宗霈侧身穿过几堆学生后，沿着书柜上的标贴走到艺术画册一栏，随手拿了几本包装精致的画册。兴许是价格偏高又放置高处，拿下来时浮灰在阳光下很是明显的飘着，一副鲜少被人光顾的样子。黎宗霈微蹙的眉头带了几分嫌，自口袋匆匆掏出手绢擦了擦鼻翼，阔步朝着门口柜台走去结账。将口袋掏出的书单递给结账小妹后，留下淮海路110号的商行地址，回到车内嘱咐定了批办公物什，过几日会送去商行。
　　正专心着手上画册的女生忽觉裙角一坠，不舍的将目光从图片上移开，疑惑的看了看脚下，似是身旁人影穿过牵带着裙摆。想着天冷穿得多，兴许是大衣角或围巾什么的，便也未当回事。久伫下足尖轻点跺了跺，似是踢到什么物什，忙弯下身探看，摸着个长方形金属物，铝制手感泛着白色金属光泽。女生来不及细看便朝着适才人影疾步，越过层层书架时收银台已没了人影，掩上的门更似从未打开过。见收银小妹正收着账簿，忙上去询问一番，简单将原委说了几句便记下账簿上刚登记的地址。
　　回到家的荣婉窈将包里的东西一一整理出来，拿着下午在书店拾到的金属物窝在沙发上细细端详。握在手心刚刚包住的长方形金属，白色亮泽一看就知是刚买不久的，因在法国留学的缘故，底部上刻的字母Made in France很轻松的解读出来，金属物下部刻着一长串字母，缓缓读出FLAMINAIRE，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若非她在巴黎待过，也不会知道这是法国弗拉米奈尔推出的新款打火机，这阵流行风也才刚刚在法国刮起来，国内居然会碰到使用这舶来物的人，也算新奇。手里的金属物被掌心温热渐渐暖起来，荣婉窈试着回忆在书店里那人的模样，却失败的摇了摇头，将淮海路110号的地址默念几遍后，思索着明日去趟瞧瞧。
　　许是心里记着打火机的事，早早醒来的荣婉窈换好衣服下楼用早饭，学业已近尾声，这次回国过年后就等发毕业证了。见大哥问着今日有何计划时，母亲已率先开口道：“家里请了几位老师，都是小时你上的那些课，现在回来了，也该捡起来重新学学。”
　　听着母亲的安排，荣婉窈只觉胸口一滞，那些带着几分关切的语言带着无形压迫，出声都小了些：“我准备出去一趟....”
　　“昨日在外逛了一天，不累吗？”
　　反问迎头而来，饭桌上一时凝固，母亲虽未表露怒意，可那些个安排，是万不可忤逆的。一旁的大嫂方秀清见状，忙解围的替母亲舀粥，吩咐下人布菜。
　　从荣婉窈碗内剩下的分量就可看出早饭吃的极不愉快，待下人收了饭桌后，方秀清端了盘蜜饯零嘴敲响小妹的房门。得允后见她正在沙发上拿着书，面上虽平静，心里只怕还积着怨气。将蜜饯果子放桌上后坐小妹身畔，声线温温道：“见你今早用的少，吃的不习惯吗？”
　　荣婉窈将手上书一合，面对着自幼一起长大如同亲姐般的大嫂，出口忿忿：“当然不习惯，一点都不习惯！”
　　法国读书时，随行的苓姨在生活上无微不至的照顾，可其他方面均不会过多插手。旅行，看展，报社兼职，甚至演舞台剧，全都尝试过，如今回了上海，连出门都成了问题，又怎会习惯？
　　方秀清见她如同点燃了的小炮仗，捻了块杏子塞她嘴里：“要不我去把门打开，对着走廊喊两嗓子？”
　　轻笑两声后，在小妹肩头轻拍安慰：“妈只是不想让你身处危险，你可是咱们荣家唯一的丫头。”见小妹直身欲反驳，指尖轻点了点示意别急：“乖一点，一会好好上课，待妈满意了，我自会同你一道说去。”
　　安抚完小妹后，方秀清掩门离去，见时间已差不多，该去准备迎接小妹的老师了。送走大嫂后，心里郁结总算消了点，荣婉窈不是不明白家中生意涉及洪帮，也不是不知道父亲因何离世，家中同哥哥们一道进进出出，面色不善的叔伯们都非善茬，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家中再未出过什么岔子，，为何母亲对自己如此看护严苛。
　　楼下传来的汽车声逐渐靠近，走到窗前见是母亲请的老师来了，倚着窗栏的荣婉窈，觉得自己就像金丝雀一样，带着华丽的束缚，永远冲不破牢笼。
　　黎宗霈回到家后，黎怀渝正陪着母亲念报用茶，桌上各类点心铺桌，一副刚招待客人的丰盛样子。将外套递给下人后，扬了扬在书店买回的画册。见妹妹欢天喜地的跑来抢看，便抬手高举着不给，二人嬉闹一番直到母亲开口招呼吃点心才止了闹。
　　抢过画册的黎怀渝靠坐沙发，如获珍宝的仔细打量，将封底标价瞧完后砸了砸嘴，惊叹价格不菲，自己那点零花钱哪够，幸好有大哥这个后盾。
　　随手拿了块小饼干塞嘴的黎宗霈，被黎夫人拍了下手，轻斥了句：“不洗手就拿东西吃，没个样子。”
　　虽是教训话，口气却无恼怒，嚼着饼干的黎大少爷毫不在意，端茶饮了几口，接过母亲递来的手绢擦擦手，扫了眼茶点：“家里来客人了？”
　　夫人还未开口，一旁的小妹抢着道：“姨妈下午来了，说景成表哥订婚啦！”
　　刚说完又不忘加了句：“还说要给哥哥你定亲，正在寻觅各家适龄小姐。”
　　上一秒黎宗霈还想着大表哥孙景成怎么这么快订婚，下一秒就被妹妹那句噎的一愣，一旁母亲笑了笑道：“景成过了年就二十七，孙家给他相中了王家小女，年前两家人会了面，前两日拜年时便定了日子。”
　　至于儿子...在他这年纪时老爷已与自己有了他，虽说现在年轻人受西方影响不提倡早早结婚，可传统文化下讲究多子多福，若宗霈能快些成家，再有个一男半女传承香火，黎家家业算是稳坐了。
　　见母亲那若有所思的眼神，黎宗霈抢先一步道：“不错，这是好事，改日我去恭贺下表哥，同他取取经。”
　　卖乖后见母亲未有多言，也不久留的离厅回房，唯恐再提成家一事。
　　黎宗霈回房后耸了耸肩，试图将倦意一同卸掉，打开落地窗走向阳台，拿出烟咬上。印象里的孙景成，是个沉稳，话不多的大表哥，兴许是随姨夫早早入营的缘故，看人的眼神不时带着考究，每年虽会见上好几次，却不像小时那么频繁，特别是着军装时，带着股无形的肃穆军威。
　　一边思索一边在口袋摸索着打火机，可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摸到东西，有些恼的吐掉烟，想着应是在之前那条裤子里，不爽的轻嗤了句：“才二十七就结婚，赶着传宗接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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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尝试民国架空，若有不妥处还请多多包涵，欢迎大家一起讨论指点呀么么哒(づ￣ 3￣)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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