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生长》Asteroid

1、梦境

　　秒针“嘀嗒”“嘀嗒”地响。
　　起先还云里雾里不知身处何处，眼前却渐渐清晰起来。本应是晦暗色的壁纸却笼罩在黑暗里，模糊一团叫人暂时看不出是什么颜色。落地窗外偶尔传来汽车经过的声音，不久就远远消失在夜幕里。揭开窗帘往下望去，便可看到这个城市在这个时刻，仅剩的些许浮光灯影。
　　这里是三十五楼。
　　这里是凌晨三点二十三。
　　就在刚才，赵凡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赵凡，还在上小学三年级。有一天赵思思忽然给他请了一个礼拜的假，然后风风火火把他带到山水甲天下的古城。没有导游，没有跟团。他们一大一小母子二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过完了一周。
　　那大概是赵凡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开心的一周了。

　　赵思思带儿子在遍布青砖黛瓦的小巷子里头骑双人自行车，骑累了，晚上就坐在灯火昏暗的路边摊里吃一碗绿豆甜汤。恍惚间他们俩又蹲在竹筏上，听着象鼻山上身穿对襟花袄的姑娘唱山歌。手指穿过漓江的水，拨拉两下，就能看到一溜窜上来的红鲤。
　　黄昏时分，赵凡被赵思思拉去看了一场舞台剧。剧本的内容走马观花似的一闪而过，赵凡只记得他远远坐在观众席上，眼睛忽然瞪大瞪圆了。
　　舞台上，大将军要去打仗了，于是他身后真的有数区白马飞快地驰骋而过。是活生生的白马，一匹接一匹直到将军演完了战败归城。
　　赵凡身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与鼓掌声，然而他只觉得吵。

　　场景再一切换，朦朦胧胧地赵凡蹲在赵思思身后，赵思思正在跟摆摊的老人讨价还价。
　　“大爷，我这是想给我儿子刻的章，您再给我便宜点儿呗？”
　　“管你儿子孙子的，二十就是二十！我这印章是红玛瑙的不说，我们手艺人赚个钱也不容易，哪像你们还有闲钱来旅游呢。”
　　一滴汗从赵思思脸上滑落，她似乎很少应对这种抢白，因此感到很窘迫。然而赵凡蹲在她身后，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赵思思鼓着嘴，从腰上的小挎包里翻啊翻啊地，终于掏出来两张十块钱，放在老人面前的摊布上。
　　老人一言不发开始刻起印章来。赵凡蹲久了，太阳热辣辣地照下来，他感觉有点眩晕。

　　还没等到章刻完，天就黑了。其实不是这么快天黑了，是场景又一次变换。这一次，赵凡拉着赵思思的手，站在一条很宽的江边上。
　　江上横铺着一条窄窄的青石板路，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从这头到江的那一头，远远望去只能看到一点江对岸的树影。湖面平静，也无人穿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条铺在水上的路呢？恍神的时刻，旁边有卖竹筒饭的老奶奶开始介绍此路的来历：“听说这是给神仙走的路呢。”
　　赵凡忽然想，也许等到现在这个年代，就不会有神仙走的路了。
　　想着想着，赵凡忽然觉得不对劲。等他意识到自己是在梦里的时候，却又不那么愿意醒过来。然而已经别无他法，眼前的江路变成白茫茫一片刺眼的光，老奶奶不见了，赵思思也不见了。

　　赵凡醒了。
　　虽然在梦的最后赵凡意识到了这是梦，然而从睁眼到彻底清醒，还是消磨了他很长一会。
　　我大概是疯了。赵凡这样想。他的人生怎么会有如此这般的日子？因此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梦境而已。
　　犹豫片刻，赵凡还是下了床。没有开灯，只是拉开了厚重繁复的窗帘，任由月光和灯光洒进屋。随手拿起床头柜的玻璃杯喝一口里面泛黑的液体，他快步走向床脚边的柜子，拉开最下面的抽屉，再拿出一个黑漆描了几笔西洋画的小盒子。似乎是为了确认什么，他打开盒子，里面除了一个透明包装袋以外，只有一个黑不溜啾的小石块。
　　他拿起小石块，紧紧地握在手心里。石块硌得他手心生疼，他却像是忘记如何松手一样，渐渐加大手上的力度。
　　重新躺回床上，赵凡却无论如何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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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请猜一下小石块是什么（很好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