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晴》东陵瓜

1、佛女

　　何必彩笺兼尺素，疏影湖舟灵犀渡。
　　相思入墨寄如故，红绸引凤栖桐处。
　　廊下添香游鱼路，罗帐夜雨剪此烛。
　　落款钟尽诗家笔，情话眠君枕上书。
　　陆小凤觉得自己并不是很喜欢秋天的万梅山庄，剑气削过的枯叶无端几分萧瑟，北方九月末已经有了冷风肆虐的迹象，山庄下大片玖角枫与晚霞相浸映，万梅山庄的梅树还没到开花的季节，光秃秃的枝丫。
　　陆小凤拿出一张请柬在西门吹雪眼前晃了晃“西门吹雪，我得走了，看来有人请我去做客”。
　　西门吹雪头都没抬地擦他的剑，“婚柬？谁的？”
　　陆小凤把请柬翻过来，请柬背面张扬地写着两个字“佛女”，力道却不像女子的手笔。
　　“佛女”是最近几起命案的线索，也是他来北方的目的。
　　实际上，江湖上并没有太重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名号，武林多少年的翻涌了，杀手，高手，侠客层出不穷，又一层一层地被血沥下去，新秀通常不能引起太多注意，更何况每天都恩仇泯血，人命在这里是最廉价的江湖入场券。
　　佛女的出现非常诡异，佛女的名号并非人所赠，而是每次作案后主动留下纸条写明的，手法优雅地令人不寒而栗，陆小凤直觉这件事并不简单。
　　何况她所作所为实在无法与“佛”挂上钩，凡是与佛女有关的案子，受害人都死法奇特，形似中情药未解，形态多不文雅，最重要的是死者有大半是和尚，少林封锁消息，明面上求助官府，当然一无所获，陆小凤也是大悲禅师暗中托付的。
　　但这种症状陆小凤只在一种药上见过—是早在江湖销声匿迹的“窈窕”
　　有歌曰“钟鼎彝器，瓦壁青瓷；思窈窕兮，不得不止”据说这种药最早从宫里流出来，专用来强迫一些不从的女子，这类烈女就是歌里所指的“窈窕美人”，所做的都是宫闱勾当，到后来流到江湖被当做了一种极具侮辱性的杀人手段。
　　而“窈窕”多不现世，恐怕现存的数量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所以，要么是窈窕的配方重现，要么就是有心人炒作了，
　　而这个时候，佛女明目张胆地发来婚柬，那么她究竟想做什么？有多少人收到了请柬，为什么西门吹雪却没有收到？
　　婚柬上写的是来年四月，江南闭月门。也不怪陆小凤一时没想起这个门派，闭月门实在沉寂太久了，再退回个三十年，江南一女子以傀儡术闻名，就是闭月门主，不知什么原因，突然不问世事。
　　当然，闭月并不是她的真名，也是人们的赞称，至于她到底叫什么，陆小凤也无从而知。
　　请柬背面龙飞凤舞的字浓重如墨
　　丹亭的干风一阵阵地，平添冷意。
　　闭月门
　　陆小凤却蓦地思念起这个时节江南的桂花，想起江南平平仄仄的石阶雨响，想起烟雨深处那扇似从不关的朱漆大门，还有……花满楼。
　　陆小凤也不觉得用温暖二字形容一个男人有什么不对的，至少对于花满楼来说，这个形容词就丝毫不过分。只有花满楼一身坦坦荡荡的平静能担得起浪子心里名为温暖的一隅，只有花满楼一派温润如玉的君子作风能衬好这个有些花气袭人又不艳俗的名字，花满楼是最热爱生活，最善良的人，即使他眼盲不能视物。
　　他肯定是在万梅山庄呆地太久了
　　心里突然地有些焦躁，仿佛江南百花楼那扇朱漆大门就近在眼前，仿佛楼廊上美人蕉混着焚香的淡雅触手可及。
　　请柬非常奇怪，柬书里也没有贺词，只有一首诗
　　“风云三尺剑，花鸟一床书”
　　这是左光斗左忠毅公题在自己书斋上的对联，有抒情高雅之意，但很明显现在这句诗没有这个意思。
　　陆小凤指尖在杯壁摩挲着走神了好一会儿，还是感觉毫无头绪，所幸西门吹雪也并不是一个多言的朋友，一时间丹亭只剩捧炉隐约跳动的青烟作舞。
　　“我真的走了，西门吹雪，快把你收藏的窈窕丹借我一用，万梅山庄实在太无趣”，酒杯被扔放在亭桌的一侧，陆小凤调侃了他一下，伸了个懒腰，随手扣了一下腰封旁的衣带。
　　西门吹雪什么都没有问，只把目光从酒壶移到亭下光秃秃的梅林，点了点头“九月梅花还没有开，”末了，又意有所指地补了句“司空摘星也在江南”。
　　陆小凤转过身挥了下手自嘲道“浪子怎么有固定的地方去？自然是且走且看”。
　　虽是这样说着，心里却确确实实地浮现着百花楼的雕楼刻画，花鸟暖冬，甚至陌生的归心似箭。
　　西门吹雪的盯着陆小凤手上的戒指，他记得陆小凤明明最烦这些装饰，是死活都不愿意……“陆小凤，你倒是不怕麻烦”
　　陆小凤的声音远远传来“我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己找过来的”顿了顿，自顾自地说“你猜它能不能找到江南去”
　　江湖已经安稳太久了

　　话虽如此，陆小凤还是没能直奔江南，只因为面前这个女人。
　　“陆公子，知意对你……”梁知意急切地捉住陆小凤的衣袖，睁大眼睛期待地盯着他，由于是大庭广众之下，茶楼众人纷纷侧目，倾城美女配儒雅痞子的一幕引人眼球地很，更何况是美人主动，甚至有人凑热闹起哄“公子何不垂怜佳人？”
　　梁知意身着桃红色的对襟外小袄，深银色的云纹长裙，头发随意拢起，不施粉黛又素净可爱，不像是江湖侠女，倒像是名门小姐，可谓仙雅到极致。
　　陆小凤虽然露水情缘不少，但尤其怕麻烦，何况经过上官飞燕一事，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又缠了他好几日的姑娘实在有防备。
　　“姑娘既然知道，那么就应该清楚在下江湖浪子，身无分文，身无拖累，不可能给姑娘任何许诺”陆小凤真诚地拒绝了，转身走向旁边的一家赌场。
　　其实他本拒绝不了美人儿，但不知道为什么，铁鞋大盗后他很难去想风月。
　　因为他突然觉得恋情就像赌博
　　他六岁就能玩转赌场，他不赌，不是因为没有人再敢跟他赌，而是赌博已经再无法勾起他的兴趣。
　　于是他在一段段恋情里刺激自己，在酒里麻醉自己，但是他突然感觉很倦，他有点想百花楼暖冬的午后，暖的花鸟，暖的被褥，暖的焚香，暖的镂刻瓶彩，暖的百花酿，好好睡一觉。
　　梁知意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你何必敷衍我，我不求陆……你喜欢，只求留在公子身边”，看陆小凤没有转头的意思，她恼羞成怒地跺了跺脚终于问了出来“陆小凤！你告诉我，你拒绝我，是不是因为欧阳情？还是因为沙曼？”陆小凤的身影在她视线里逐渐消失，她终于再不忍耐，“还是…....是因为花满楼？！”
　　这次陆小凤顿了顿，不过他并未多想，梁知意说他跟欧阳情、沙曼有纠葛他并不否认，也许他确实动心过，可这份动心比起自由却是差得远，除了自由他谁都不爱。
　　梁知意看他表现，心下更确信他与花满楼有关系，追到赌馆里，却哪里还有陆小凤的影子。
　　“小姐，你何必委屈自己，还继续追吗”其中一个侍女问道。
　　“去江南花家，”我倒要看看这温润公子是真是假，花满楼也不过是个瞎子，梁知意攥紧了手里的佩剑。
　　待梁知意离开，茶馆里又热闹了起来，众人很显然对这场八卦好奇得很。

　　“刚刚是四条眉毛陆小凤？” “灵犀一指”？一个肌肉虬结的大汉意有所指地示意了对面的人，众人兴致勃勃地等着下文。
　　很快就有人接了他的话“他与花满楼竟是那般关系的么？我以为他们是知己”说完似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上官飞燕那时用花满楼来胁迫陆小凤，难不成花满楼……”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故作高深地露出了一个大家都懂的神情，不再说下去了。
　　接着就有一个冷冷的声音反驳“胡言乱语！花公子为人大家有目共睹，江南花家富甲一方，在场多数都受过恩惠，何必以污语嚼舌根”是崆峒派的小师妹徐青引，在江湖名声也不小，被称为江南四小花旦之一，与花家倒是很交好。
　　大家觉得有理，混乱的井市之语消停了几秒，但场面并没有因此被控制住，很快就有一个媚傲慵懒的声音哼“花满楼是个男人，又是个瞎子，陆小凤熟知风月，才不可能流连于此。”声音带着些不甘，是角落里一个戴着斗笠身姿妙曼的女子。
　　徐青引却是一下听了出来对方，她把剑摔在桌子上“原来是醉红楼的宫商姐姐，来茶楼喝茶么，何必喝酸茶？看来姐姐对“风月之地”很是了解？只怕陆小凤不流连花满楼，也对姐姐无心。”她故意把姐姐二字咬的极重，宫商对陆小凤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要好好戳戳宫商的痛处。
　　气氛一下子被引爆了，简单来说，出人命掀茶楼都可能。
　　众人乐得观看美人撕架，经这一炒作，同时不知不觉间，陆花两人的关系就被传言坐实了，传地添油加醋，似有其事。
　　第二日，坊市江湖就流传开了“有事要求陆小凤，必先绑架花满楼”，这之类虽是玩笑之语，但真真假假之间，后续何如就不可预料了。
　　外面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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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我只想写谈恋爱，但是又不想让他们糊里糊涂谈恋爱，结果铺垫越来越多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