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星》入内雀

1、第 1 章

　　夜深了。
　　新城西区占据着整个新城最大的娱乐产业，□□和酒吧鳞次栉比，此刻正是西区灯火通明的时刻。在绕过一段强劲歌舞震耳欲聋的街道后，就是一家安静的酒吧“苍星”。
　　虽然是酒吧，“苍星”却是意外的清净，店内灯光低暗，异国歌手沙哑沉静的歌声漫不经心地缓缓流淌，里面的客人或行或坐，皆会下意识屏声闭气，空气中有若隐若现的清冽木质香，仿佛呆久了心也能沉到肚子里。
　　一只手背在身后，单手托盘的年轻侍者在人群里穿梭，让来往的客人随时从托盘上取走盛酒的高脚杯，或者放回喝空的杯子，一个来回走过，他带着满托盘的空杯子回到吧台，看到吧台主位上迎着模糊不清的灯光在面前笔记本电脑上敲打的男人，不由近到对方身边，轻声道：“小老板，他又来了。”
　　程晋眉头微微一蹙，却头也不回地继续在键盘上敲打，问道：“他喝了多少？”
　　“四瓶多威士忌。”
　　程晋冷笑一声：“又一个不要命的，小李你看着点，这两天可别出乱子。”
　　被称为小李的侍者低声应了一句，躬身退开了。
　　程晋拿起手边的白瓷杯，喝了一大口，馥郁的咖啡香气扑鼻而来，他却被苦的一激灵，精神瞬间清醒了不少。
　　真他妈的难熬啊……自家的酒吧，客人在这放松调情，他一个当老板的却要坐在光线昏暗的吧台整理资料，天知道他多么想念自己楼上办公室的柔软皮质椅，旁边袅袅燃烧的草木熏香和自己亲手设计的呼吸式灯光。
　　但是不行，程晋皱着脸又喝了一口咖啡。
　　郑老大亲自电话他好几次过，这两天非他亲自坐镇在这不可。
　　他不经意似的侧了侧脸，旁边光滑如鉴的大理石立柱正好能看清侧对角座位处，倒映着一个桌上摆满酒杯，醉的神志不清的男人。
　　程晋目光缓慢地从那个男人酩酊大醉的背影上划过，带了几分若有所思。
　　这人已经连续四天，每天在同样的位置喝的不省人事，或痛苦流泪，或烦躁不安，几乎要到关店的时候，才踉踉跄跄被劝走，虽然没惹什么事，也足够让程晋注意到他。
　　要换到平时，程晋也懒得过问，酒吧街里天天都有醉生梦死的客人，管也管不过来，别惹事肯掏钱，一切都好说，可是这人，他总觉得……
　　忽然那男人痛苦地俯下身子，用力地捂住嘴，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旁边座位的客人马上起身离得远了一些，程晋皱了皱眉，放下鼠标就往那里走去。
　　他走到那男人身边，看他穿着一身皱巴巴得格子衬衫牛仔裤，半倒在地上蹭了又是灰又是泼洒的酒，狼狈不堪的样子，程晋朝周围退开的客人们露出歉意的笑容，这才蹲下身低头轻声道：“先生，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对方在地上烦躁不安地抽搐着，并不搭理他，程晋只好伸手去拽，结果刚抓住对方的胳膊，那人却像受惊了似的忽然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另一个方向跑，程晋一惊，赶紧跟着追过去。
　　开玩笑啊，可千万别遇上个想不开碰瓷的，在他店里弄出点事故来，这几天虽说西区还是遍地笙歌，可自从两周前的那场事故后，西区谁家不是夹紧尾巴生怕惹事，他程晋也不例外。
　　据说喝醉的人力气会超出正常人的两三倍，程晋追在那个醉汉后面，一路喊着让前面的侍者把人给拦住，结果这些小年轻一个都不顶用，给人家硬是撞到一边去。
　　程晋一边喊着一边后悔不该听信谗言，侍者全找的漂亮纤细的男孩子，只见着那个醉汉一头撞进了员工卫生间。
　　程晋喘着气走进去，只见那个醉汉直接扒住一个隔间正吐得天翻地覆，他心里正火，上去就给了那人一脚：“对准吐，别吐我地砖上！”
　　那人被踹了一脚也没啥反应，继续跪坐在地砖上浑然不觉地呕吐着，程晋冷着张脸往洗手台一靠，瞧着对方虽然醉的神志不清但似乎吐得还挺有力气的样子，心里倒是暗松一口气。
　　看来刚刚的倒地抽搐不是心脏病，也不是什么猝死症状，就是酒精过度刺激胃肠……真是服了这些酒鬼了，他虽然开酒吧，也司空见惯，依旧对这种被酒精控制大脑的人充满嫌恶。
　　看对方吐得接近尾声，伏在地上直喘气，程晋翻了翻白眼，员工卫生间和茶水间紧靠着，他从隔壁拿了个一次性杯子，接满纯净水，往那人身边一放冷声道：“有直接联系人吗，我给您朋友打电话把您接走吧？”然后最好不要再来他家发酒疯了，去对面他竞争对手家不好吗？
　　那人伏在地上依旧没什么反应，程晋只好上前把人上半身扶起来靠在隔间门板上，再去摸对方口袋。
　　话说，这真是个……脏的不行的人啊，向来爱干净的程晋一边摸着对方口袋，一边打量着对方黯沉蹭满灰的脸和好久没刮的胡子，几乎要窒息，明明看着年纪不大，长得貌似也还行，怎么就染上了中年老男人郁郁不得志的坏毛病了呢？
　　“你没带手机吗？”程晋上下摸完一遍，脸色十分不好，“喂，别装死，怎么什么都没有，证件呢，钱包呢，吃霸王餐啊？”
　　对方似乎在程晋坚持不懈地声音里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艰难地睁开眼睛，含混不清地说：“我要……找……她……”
　　“谁，找她？”程晋辨认了半天总算听清楚了，忽然就反应过来，用力地按住额头，几乎咬牙切齿道：“我艹！”
　　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这特么是个受情伤的醉鬼啊。
　　程晋从接手苍星以来，也是见过大大小小闹事的客人，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受了情伤来寻衅滋事的，人家天不怕地不怕，不讲理又好纠缠，简直比苍蝇还烦人。
　　“找什么她啊，人家不要你了，不爱你了，你缠着人家，恶不恶心啊，”他憋着气，烦的不行“你还想让人家姑娘给你付钱啊，还找她，给我快点付钱，不然就留下来天天刷厕所。”
　　骂着骂着，程晋忽然眼前白光一闪，他愣了一下，这才发现是那个醉鬼男人手腕上手表的反光。
　　程晋抓起那男人的胳膊凑近了看，忽然惊讶的睁大眼睛：“你这手表不是……”
　　忽然迎面一阵大力袭来，程晋猝不及防地被迎面撞倒，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捞进了一个酒气熏天的怀抱，醉眼朦胧的男人紧紧搂着他，滚烫的脸颊贴着他的脖子大着舌头喊道：“伊莉莎……伊莉莎……”
　　“！！！”程晋差点没给这男人勒死，他艰难地挣扎出一口气，奋力骂道：“哪来的神经病啊，跑错店了吧，我家都是男的，男的，你的伊莉莎是对面的吧！我靠，放开我！”
　　可是跟醉酒的人是没法讲道理的，紧紧禁锢着程晋的人不仅不为所动，反而还越抱越紧，不停在他耳边嚷着：“伊莉莎，伊莉莎！”
　　程晋几乎被勒得背过气去，总算听到了门外匆忙跑来的脚步声，赶紧艰难地呼救：“快来这边——”
　　炽热的嘴唇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程晋猛地瞪大眼睛，杀人的心都有了。他奋力挣脱着，却不知道抱着他的那个人怎么有这么大力气，一只手就固定住他的脑袋让他动弹不得，滚烫的气息席卷而入，在他的唇瓣上辗转缠绵，舌尖顶入口中与他唇齿相接，牢牢缠住他退缩的舌尖不让他躲避。
　　程晋几乎要晕过去，他拼命地扭头希望得到空隙呼救，可对方似乎算准了般捏住了他的下巴，强势地不让他有任何退让的可能，直到身后有犹疑的声音问道：“是伊莉莎吗？”
　　“……”程晋双手抗拒地推着身上人，想开口呼救，却被反扣住手腕
　　身后的声音近了，还在小声问着：“你的东西带来了，要不要先看——”
　　“救命！”程晋知道再不抓紧非被这个臭烘烘的醉汉吻窒息了不可，他发了狠用胳膊抵住对面人的手肘，拼命仰起头张口就喊，眼角余光看到身后的人穿着店里的制服，正是自己的手下小罗。
　　“小老板！”小罗认出了他，被吓到了般张大嘴巴怔了片刻，程晋正要抓紧机会再嘱咐几句，结果这孩子忽然转身就跑。
　　“站住！”抱着程晋纠缠的男人忽然一声厉喝，闪电般从地上跳起来，抬手就把程晋放在一边的水杯砸了过去，软塌塌的纸杯精准地砸到了已跑到门口的小罗，却没阻拦住他，他慌慌张张推开门冲了出去。
　　“该死！”本来流氓一样醉醺醺的男人骂了一声，猛地把程晋推开，一脚踢开洗手池下面的柜子，从里面抽出用胶带绑住的一个对讲机，摁了键沉声道：“目标惊动，大白带人去追，三队绕到外面堵他，其他人进来控制！”
　　程晋本来就被吻得大脑缺氧，再被人毫不留情地用力一推，直接仰面撞在旁边的红漆水管上，他按着肩膀简直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看到那个本来被他嫌弃的烂醉如泥的男人，哪有半分醉酒的模样，一边举着对讲机有条不紊地下命令，一边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副银闪闪的手铐，发现程晋在看他，就拎着手铐朝他走来。
　　“你……”程晋只说了一个字，对方就直接铐了上来，程晋赶紧闪躲，然而对方几乎是一出手，程晋就知道自己躲不过了，速度和力道完全是专业的，十秒钟，程晋就被铐在了一边的下水管道上。
　　“我他妈……”程晋简直要背过气去，抬脚就踹，面前的男人看过来的目光冷冽雪亮仿佛鹰鹫，一丝温度都没有，完全不是刚刚哭天喊的混沌的神情，收拾起他来也毫不客气，直接踢上他的小腿，也不知踢到了哪个穴位，程晋只觉得瞬间腿就麻的抬不起来了。
　　“老实点。”对方看也不看他说了一句。
　　程晋要吐血了。
　　今天是他妈什么大凶日子啊给他遇上了这么一个神经病，喝他的酒，闹他的场子，非礼他本人还一副为民除害的样子把他铐在厕所里。
　　不过这几下子亮出来，这人什么来头程晋也明白了。
　　“你哪个分局哪个队的，局长电话多少，我要举报你，国家给你这身衣服是让你们欺负善良老百姓的吗？”程晋把手铐扯得哗哗响，冲着背对着他摆弄呼叫机的男人骂骂咧咧道。
　　“善良老百姓？”那男人只嗤笑了一声，并未理睬他，反而走到洗手池前，用水冲洗着自己的脸。
　　胡子掉了，黯淡的脸色也没有了，脏兮兮纠结在一起的长发原来只是发套，程晋看着洗手池镜子里那张几乎完全天翻地覆的脸，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去他大爷。
　　就该在他装醉抽搐时直接让小李拖到大马路上去乱棍打一顿，程晋恶毒地想。
　　很快就有人进来接应了，是个寸头小帅哥，他看见了被铐的程晋先是一怔，然后马上扭头对洗手池前的男人汇报道：“周队，大白逮住那小子了！”
　　“好，”那男人点点头抬腿就要往外走，在程晋杀人般的目光下回头吩咐道“这个也带回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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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文，emmmmmm好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