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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失魂(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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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挺叶茂,华荫如盖,连禾和锦羽坐在村头的老槐树下,一边闲闲地喝着茶、嗑着瓜子,一边同旁边的槐树精唠嗑。
“嗨,我说老槐啊,你这地儿还真不错!”锦羽抬头打量四周。他身后是槐树精的本体——一棵足有六七丈高、需几人合抱的大树,时值花季,树上开着簇簇洁白的花,素雅的清香淡淡弥漫,令锦羽心怀大畅。而由树下往前望,恰对着出村的大路,路的右侧是一片农田,左侧则是一条宽平的河流,阳光下水面波光潋滟。
绿衣绿帽的槐树精咧了咧嘴笑笑:“您过奖了。”又转头恭敬地问连禾,“仙长,这茶喝着可还合口?”
“甚好甚好!”连禾点点头,放下茶杯,“我记得你叫槐生是吧?”
“是、是!”槐生高兴地搓手,趁机询问了几个修炼上的问题。
三人又随意地聊了几句,连禾往左边的小河望去,那里河畔来了几名村妇,正一边洗衣一边闲聊。距离虽稍远,但连禾有意之下,仍是听得分毫不差。
“哎,听说了吗?镇上柳家要出钱给咱们村翻修土地庙了。”一个高胖的妇人朝着土地庙方向努了努嘴。
一名年轻媳妇接口道:“听说了,听说了,今个儿村长已经带着人进山去挑选木材了。柳家说了,新修的庙的主梁得这么粗——”她放下衣物,双手略比了比。
“这么粗?”旁边有人吃惊道,“那柳家怕是得花费不小吧!”
年轻媳妇笑笑:“柳家是镇上的富户,开典当行的,哪还在乎这么几个小钱。”
“就是。”高胖妇人也道,“况且柳老爷就这么一个独生子,只要能保佑那柳家公子平安,别说就是翻修一座庙,就是让他重塑金身,只怕也是乐意的。”
树荫下,锦羽也留意到了这些妇人,他吐了吐口中的瓜子皮,转头看连禾:“这柳家确实大方,你这回也算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连禾笑眯眯地道:“可不是,一头金猪可抵百数的香火功德呢!”
“才百数?功德这么难攒啊?”锦羽讶道,他挠挠头,“我记得听你说起过,土地神要想晋升为上仙得攒够多少功德来着?”
“十万。”连禾轻轻地吐出一个数字,随后又补充道,“而且十万功德也只是升作城隍,并不是升为天界上仙。土地管一村、城隍管一县,其实只比土地神高上一级,仍属地仙行列。”
“就这么个穷村子,一年也不一定能整出一头金猪吧?”锦羽屈指略算了算,咋舌,“那你要攒满十万功德,岂不是得在这个石河村耗上个几千年?”
“慢慢来嘛!”连禾倒是很不以为意。
锦羽撇嘴摇头:“这么个穷乡僻壤,就是让我呆上个几年,我都受不了,更遑论是数千年!这么看来当神仙还不如当妖精来得自在逍遥!”
连禾笑笑,未再多言。
边上的槐生是土生土长的石河村妖,听了锦羽的话,觉得有必要在仙长面前维护一下自己的家乡:“石河村虽然偏远了些,不过胜在风景好,民风也淳朴,仙长您在这住久了就知道这里的好处了。”
连禾微笑着点头。
锦羽则在心里暗自嘀咕,你那是移不了根,没得选,其实外面世界更精彩!
一时无话,三人又继续听河畔妇人们的闲聊。
“你们说,这柳家公子真是咱们村的土地爷给救回来的?”某人问。
有人表示相信:“应该是吧,要不柳家怎么会花那么多的钱,又是金猪摆供,又是翻修庙宇的。”
“就是,那柳家公子都失踪十多天了,大家都说他是被山里的狐狸精给抓走了,结果前天突然就出现在了咱村的土地庙里,要不是土地老爷显灵,怎么会这样?”
也有不认同的:“可是咱们村的土地庙不是荒废好久了吗?庙里没半点香火,会有神仙老爷来看顾?”
有年长者叹道:“其实这庙也不是没兴旺过,往上数三十年还是时常有人去的,可问题是求啥啥不成,问啥啥不中,保佑别咋的,那事倒是十有八九要发生!大伙这才渐渐冷落了那里。”
“不管如何,等庙修好后我是要去拜拜的,反正也就几柱香钱罢了。”说这话的则是对此事将信将疑者。
树下,连禾静静听着,她对村民的议论一点儿也不奇怪,也不计较这些打算前往土地庙的村民是不是真心供奉,只要他们愿意上门,总归是一个大的进步。
河畔,又有人高声问先前说话的高胖妇人:“张大婶,这庙什么时候能修好啊?”
高胖妇人回道:“怎么着也得个把月吧!”
她正待再说个几句,一抬头,看到一个身穿蓝印花布衣裳的妇人,手里挎着一只洗衣盆,正慢慢向河边走来。
她忙起身打招呼:“元宝娘,来洗衣服呢!”
那被唤作“元宝娘”的妇人年约二十出头,相貌有几分清秀,但脸上神情哀愁,双眼浮肿,眼下隐约有些泪痕。
“张大嫂。”她见着高胖妇人才挤出一丝笑,略略点头。
“怎么?元宝还没好转呢?”高胖妇人见她如此模样,关切地问道。
那年轻妇人缓缓摇头,哽声道:“越发严重了,整宿整宿地说胡话……连爹妈爷奶都认不得……”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高胖妇人叹了口气:“你也别急,总会有法子的……可请过隔壁村的罗婆子?我听说她治小儿惊魂最是拿手。”
闻言年轻妇人眼泪流得更凶了:“请过了,公鸡、黑狗血、符水、招魂铃……啥都试过了,可就是不见好……”
如此高胖妇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将那些安慰人的话翻来覆去又说了说。
一个村里住着,旁边其他人也自是知道这事,亦帮忙劝着。
连禾听着她们的对谈,大致弄明白了事情原由。
原来那穿蓝印花布的妇人夫家姓陈,膝下生有一子,名唤元宝。
元宝今年刚满七岁,向来身体康健,活泼好动。可是前些天,他在村子近旁的田头玩耍时不知怎地突然就撅了过去,等到人被救醒后就开始说胡话了。
陈家请了大夫来看,说是受惊过度,给开了安神压惊的药,然而元宝服了后却并没有什么起色。陈家就又请了隔壁村的罗神婆过来,可惜还是没能将人治好。
眼见儿子一日不如一日,形同痴傻,元宝娘自然是愁眉不展。
这时,一中年妇人忽道:“元宝娘,你不如去村里的土地庙拜拜?”
另有一人也跟着道:“是啊,反正元宝都这样了,去试试,好歹也是个办法不是。”
元宝娘听着有些意动:“这……我得回去跟孩子他爹商量一下……”
“快去!快去!”高胖妇人一把夺过她的洗衣盆,“这衣服我帮你洗了,呆会送去你家。”
元宝娘“哎”了一声,把泪一抹,拔腿往家去了。
村妇们被元宝娘的事一扰,再没了说笑闲谈的兴致,各自将手中的活干完,三三两两地走了。
见连禾望着村妇们离开的方向沉思不语,锦羽伸手戳戳她:“怎么了?”
连禾缓缓开口道:“那孩子应是失魂之症,就是不晓得是怎么受的惊,失的又是几魂几魄,不过仅仅是痴傻,问题应该还不算严重。”她转头问槐生,“你可知道此事?”
槐生点点头:“是上月末的事了。那日,北山外围的那只黄鼠狼精又到我们村子里来闲逛,恰好遇到了元宝一个人在田埂上,就上前吓了吓,结果小孩子魂魄轻,一下子就被吓得失了魂,这陈家请的罗婆子道行不够,自然是没法将失了的魂魄给唤回来。”
连禾清楚了:“原来如此,那黄鼠狼精可是经常来村中作恶?”
槐生摇摇头:“那倒没有,他就偶尔来村里偷个鸡打打牙祭,伤到人这还是头回。”
连禾沉吟道:“偷鸡倒也罢了,民间对黄鼠狼偷鸡自来是不避的,但他伤人却是不该。”
“看来你又找到事情忙了。”锦羽道。
连禾侧过头看他:“你要留下来帮忙吗?”
锦羽摇了摇头,拍拍衣服上的瓜子屑,站起:“可别,我的伤还没好透呢,况且黄鼠狼的臭屁比狐狸精的狐臭味更难闻、更恶心,我可不想沾上一星半点!你还是自个上吧。”
“走了。”他挥了挥手,“兄弟我去别处寻乐子了,记得以后有好事再寻我,麻烦事就算了!”
说罢,身形一变,振翅离开。
连禾笑了笑,知道黄鼠狼也算是鸟类的天敌,锦羽不想惹这个麻烦也是自然之理。
她又转头看向村庄方向,脸色变得郑重起来。
既然假神婆不管用,少不得她这真神婆出马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得先去一趟一字观,将法宝玉如意归还给宗琉。收拾狐妖那天状况太乱,她一时忘了还,少不得今日得再跑一趟。
而且话说回来,那次宗琉怎么说也是救了她和锦羽,专程去道个谢还是有必要的。
只是想到这一切的事由,以及那关键时刻就不怎么顶用的坑货法宝,她这心里总归还是有那么点点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