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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千年鹞 ...

  •   千年鹞离开山洞,步出好一段距离,这才回过身,向着那远处若隐若现的山洞遥遥一拜。

      忘川岸边,千年鹞登上老船夫的船。她在船舷旁寻了一个位置坐下,看着忘川中攒动的幽魂,目光渐渐失神。忽然忘川中一道幽魂跃出,抓着船舷,就要往上爬。千年鹞一惊,回过神来,下意识向船中间躲去。老船夫专心致志低头摆着渡,听到动静向她瞄了一眼,船篙对着幽魂就是一记,幽魂吃痛,落回川下。“幽魂离忘川水儿亡。这该是何等怨念,才让它如此做”,千年鹞在心里默默想。

      下了渡船,穿城而过,千年鹞隐进城东南角一个僻静的林子。林子越走越密,在几棵树簇间,有一小爿平房。千年鹞悄悄钻了进去,扣上门栓。走进内室,她掀起床褥,用灵力轻抚下方床榻,一会儿,床榻上现出一方盖子。她伸手拉开,又拉过一个支子支起盖子,这才慢慢没入盖子下方的密道中。待整个人已在密道中,她撤掉支子,上方床榻又恢复此前的样子。

      沿着密道曲径向前,不一会儿眼前出现微弱的光亮,已是到了尽头。面前是一个小小的木门和木门左侧一个红色的铃铛。她走上前,轻轻拉了一下铃铛,叮铃铃声音不大,但在这死寂的密道中,却显得格外突兀。好久,小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她心提到嗓口,眼前人红发黑衣,立在半开的木门间。脸一半于光线中,一半落阴影里。

      血鸦的眼中先是一丝惊讶,继而又是惊慌,这两种情绪转瞬即逝,被他一贯的冷漠刻薄所代替。千年鹞盯着他的眼睛,她所期望的情绪没有出现。

      血鸦打破沉默,”你既然来了,还望祝我一臂之力“。语气淡淡的,似是什么都未发生过。

      千年鹞心中大懑,冲口而出,”你可知我险些没命了“?

      血鸦望着她,走近一步。伸手将她散乱的鬓发轻柔得别到耳后。千年鹞心下大恸,万年之前,就是他这不经意的一捋一别,将她推向了不归路。她张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血鸦右手一张,幻化出一柄匕首。他又走近一步,他的脸近到千年鹞几乎可以看到他瞳孔中的阴鸷在慢慢扩大。血鸦将匕首调方向,刀尖对着自己,手柄抵住千年鹞。她听见他说,”这六界之中,知我莫若你。你应该明白,有些事情,我看得比命更重要“。

      千年鹞紧抿嘴唇,脸色煞白,血鸦的声音薄得像刀片,却又锋利无比,刮着她的耳膜,“这个机会我给你。你杀了我,身后一条回头路。但若你杀不了我,那么你就得兑现你发过的誓”。他抓起千年鹞的手,将匕首的手柄塞在她手里,又帮她把手掌合上。他握住那双手,刀刃抵住自己的心脏位置,刀尖缓缓切入,血沿着刀锋溢出。

      千年鹞的手抖如筛。刀尖没入四分之一时,血鸦停下了,“该你了”,他说道。他眼中的阴鸷消失了,一张无表情的脸定定望向千年鹞。

      过了好久,血鸦缓缓闭上眼睛。

      千年鹞嘶吼一声,双手猛然抬起,没入血鸦胸口的匕首向上切着他的血肉,然后又飞起。匕首在空中转了个直角,直直钉入密道上方的石壁中。血鸦胸前,一道一掌见长一指见深的口子汩汩向外留着鲜血。

      血鸦睁开眼睛,眼中无惊无怖,“你选好了。那么你我还是一条船上的人”。千年鹞的嘶吼变成嚎啕的哭声,一会儿,哭声也消停,只有眼泪珠不断流下。血鸦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她哭。待千年鹞终于敛起哭泣,他伸手变出一个盒子递到千年鹞,“你用惯的银针,这一批我在冶炼的时候加固过,你会用得上”。他转身走向那木门。

      “明日寅时,我与焱城王先行一步。你负责在申时后,酉时前将鎏英带至焱城王两个傻子儿子处”。千年鹞听见他的声音细细从脑中传来,知他此时已用起了密音。

      “明日申酉时间”。千年鹞重复了一遍。可明日之后呢?

      次日未时,千年鹞算准鎏英下朝时间,向公主府邸走去。鎏英公主虽继魔尊之位,可仍喜居此前的公主府。千年在公主府门阙候着她。半晌,侍卫队护着鎏英出现她的视野中。她起身迎上前去,长长一揖。

      鎏英望着她,眼中疑惑不解,“灰鹞,你怎在此处”?

      千年鹞揖礼未必,已是沉声道,“望公主借一步说话”。

      鎏英环顾四周,又望了望侍卫队,大大落落道,“你们先都退下吧”。为首的一个侍卫上前一步,大声道,“公主使不得”。

      鎏英哈哈一笑,“我当公主时,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没出过什么岔子,也没见谁那么紧张我。你们现在这等慎小慎微,我还真是不习惯”。

      那侍卫被鎏英说得有些尴尬,愣在那儿不知是进还是退。

      千年鹞见状,又是一揖,“公主,此事现在还是仅报于公主比较合适”。说吧,她转眼看了看那侍卫,“公主灵力高强,两个灰鹞都要甘拜下风,魑一将军如此不信任我,真是戳心”。

      为首的魑一神色更是尴尬,只道,“末将不是那个意思,还请公主与灰鹞姑娘不要介意”。

      鎏英摆摆手,打发了侍卫队,又对着千年鹞道,“你随我来”。

      千年鹞随着鎏英进入府邸,两人在公主的榻椅上坐下。

      “属下昨日按例探访炫狩和炽狩时发现,炽狩似是恢复神智了”。

      鎏英脸色一变,“你说神智恢复,是什么意思”?

      “属下见到炽狩时,他正在洞口来回踱步。属下吓了一大跳,以为他要出来作孽,可走进一看,发现他只是来回踱步,且脸上神色悲恸,与先前大不相同”。

      她看鎏英正凝神听她所言,便一口气接道下去,“属下凑近,只听他喃喃自语,说什么爹爹死得冤枉,哥哥如今疯疯傻傻,自己一人,天天竟被囚在这蛮荒之地,不知何日才是个头”。

      鎏英大惊,“真是匪夷所思。他二人当时被固城王下毒,毒性回天无力。竟能自行恢复神智。待我传魑一进来,你随我去瞧个究竟”。

      千年鹞皱紧双眉,欲言又止望向鎏英。

      “灰鹞是有何不便之言”?

      “属下是怕那荒原险恶,公主不如派人将炫狩带回来?只是”,她顿了顿,欲擒故纵,“只是此举亦有风险。一来二世子未必肯随公主走一趟。而来,公主是旭凤传位,这焱城王儿子一旦出现,怕是那些余部会借机起事。因此此事怕是要低调处理”。

      鎏英点点头,“我此前也想到派人将二公子带回来,但却觉得不妥。你这一说,倒是把我还未全想清楚的顾虑都道了出来”。

      千年鹞低下头,避开鎏英的视线。

      鎏英并未留意千年鹞的反应。她起身沿着榻椅慢慢踱着,一会儿,扬了扬头道,“我鎏英还没有不敢去的地方。带上魑魅魍魉,再有你的帮忙,咱们就去看一看”。

      “是”。千年鹞答道。

      一行六人运起灵力向着荒原出发。两个时辰后,他们便均站到关着焱城王两个儿子的山洞前。

      洞口前空荡荡并无一人。

      千年感到魑魅魍魉的目光一齐聚到她身上。她一言不发,头一低就往那山洞钻去。身后鎏英的声音传来,“你们几个大男人,让灰鹞一个人进去”!接着是几声轻微的灵力碰撞墙壁的声音,她听到魑一魅二一并说道,“还是请公主耐心等一等,等灰鹞出来方好分辨”。

      不一会儿,千年鹞从洞中出来,对大家点点头示意,“二世子哭够了闹完了,现在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鎏英已经很不耐烦了,她将魑魅魍魉一一瞪了一遍,“婆婆妈妈,魑一,你守在洞口。魅二魍三魉四,你们和灰鹞随我进去”。

      洞内,炫狩正盘腿坐在远远一角,神色戚戚,眼角挂着一串泪珠。他面前横躺着炽狩的躯体。炽狩像是睡着了,嘴角略微抽搐着。时不时眼皮翻跳一下。

      灰鹞走近一步,炫狩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发声。灰鹞望向鎏,“这就是我说的二世子了,只是他转醒之后,似乎性格大变”。

      鎏英轻哼一声,魔骨鞭向前探出,鞭稍在炫狩右侧空虚处清脆一击。

      二公子此时才立起身,“公主如此咄咄逼人,可莫要忘了,没有我爹爹的死,就不会有公主今日尊位”。

      鎏英一怔,竟一时无言以对。魍魉更是面面相觑。只听魉四厉声道,“此言绝非二公子所能说出,你究竟是谁”?

      突然,灰鹞指着二公子斜前方的凸起的石头下有一小块空地,空地之前被二公子挡着,此时一览无虞,赫然一个人头正前后轻轻滚动。

      “焱城王人头”。魉四声音大骇。

      “没错”。二公子目眦又流下泪来,“魉四将军说我刚才说的话不像是二公子所言,大抵你们四兄弟从来都是将我们两兄弟当傻子。魅魍魉三人从来就没把我们焱城王府放在眼里。魑一将军更是在爹爹尸骨未寒之际,就能转眼投入固城王门下”。

      “大胆!如今鎏英公主是我们的魔尊,岂容你这狂徒惑乱人心”?魉四说罢,一对镰月刀就要砍向二公子。

      鎏英迟疑了一下,道,“不可伤了他,带回去再审”。

      此时,洞口窜出一道人影,守在门口的魑一也闻声赶来。魅二魍三魉四见到魑一,如鼓舞了士气,大声道,“大哥你来的正好,咱们四人合力,将这妖孽和焱城王人头拿下”。魑一看了看鎏英,“属下听里面动静,不知何时,所以贸然闯进来。还望公主不要怪罪”。鎏英摆摆手,“无妨。外面可还好”?魑一道,“外面没有什么动静。属下才进来的。属下回去守着外面也好,公主只管吩咐”。鎏英道,“没什么动静你就留下来帮我们”。魑一拱拳领命。

      此时,魅二已将看家兵器长剑唤了出来,他长剑对着炫狩刺去。炫狩随手一挡,魅二被力道激得向后急退。魅二脸色大变,“你不是二公子,你何时如此厉害”?他转向魑一,“快来帮我”!

      魑一飞身跃起,左右手各一探,手中多了一长一短两把匕首。起先他似乎是向着炫狩,却在临到处一个转身,两只匕首依次飞出,向鎏英攻去。鎏英大惊,躲过匕首,“魑一将军你疯了么”?

      魑一哈哈大笑,“鎏英公主还不算太笨”。

      匕首像是长了眼睛,转了一圈,又被魑一收回手中。鎏英怒叱,提起魔骨鞭迎了上去。魑一一面闪身躲过鎏英攻出的几招,一面把玩手中匕首。鎏英的鞭子在这狭小的山洞中施展不开,屡屡受制,鞭尾扫过石壁,击碎的石块哗啦啦落下,情形更是雪上加霜。魑一身形变换,转眼就躲过了鎏英的前十招。

      “这前十招,是我让公主的”,魑一道,“公主承让了”。说着便停止了把玩手中匕首。两道寒光一闪,魑一人已到了鎏英近前。他左手长匕首上绕着几节鎏英的魔骨鞭,竟是不知何时,已将鎏英的长鞭制住。他猛然一扯,鎏英扔握着鞭柄,在这突然的力道下向前一个踉跄。

      “公主可还不松手” 魑一嘴角仍带着笑,眼中的戏谑却早已敛去。他右手探出,短匕首指向鎏英脖颈。

      ”叛徒“!鎏英声音悲愤,眼中噙泪,松开握着魔骨鞭的手,向后退去。

      魑一的脸上一派轻蔑,“公主的魔尊之位,果然是老相好传的么,如此不堪一击”。鎏英脸色发白,再欲攻出灵力,却发现方才已被他右手匕首尖端的气息点中穴道。现在灵力被封,使不出来。

      另一边,灰鹞移到炫狩身旁,两人背对背,向魅魍魉攻去。炫狩拔出插在背后的一把金色长刀。他提着刀,大喝一声向魅魍魉冲去。魍魉大惊失色,“这是什么刀法”二公子并不作答,左右劈下。力道又稳又狠。金刀在他手里举重若轻。看起来平平淡淡,却是难以躲避。魉四灵力最弱,被他刀锋劲气扫过,后背划开一个口子。破皮处立即肿胀溃烂。

      ”刀上有毒“!魉四大喊提醒两位师兄。

      灰鹞瞅准空隙,一把银针甩出,魉四因负伤在身,避闪不及,银针没入肩颈多处,整个人又被银针的力道向后带倒,重重撞在一块凸起的石块上晕了过去。

      “还是一样的不中用”!炫狩冷哼一声,面向魅二和魍三,“今日本座就来清理魔界门户”!金刀越劈越快。魅二和魍三均使长剑,在金刀的横劈竖砍下,气势弱了一大截。灰鹞一甩手,又是一把银针,银光补着金刀所不及之处,向两人压下。叮的一声,魅二的长剑没入一根银针,魅二正欲提剑细看,剑身却断成了两截。又是一声当,这一声较之之前动静更大,是炫狩二的金刀直接劈断了魍三的剑。魅二魍三一先一后被废了兵器,面上的惊恐之色更甚。灰鹞趁着两人惊惧之际,运起灵力,银白色的灵力细细得宛若一根绳伸向两人。待两人反应过来,绳子已将他们反绑住。

      灰鹞目光寻着魑一,却见鎏英狠狠瞪着她。她心中有愧,不敢再抬头 。此时她感到一阵气息,魑一不知不觉已到了她身后。魑一右手揽过她的肩膀,左手抬起她的下巴。”我要你与我一起分享此刻。你抬头看看你的鎏英公主“。

      灰鹞肩膀和下巴被他钳住,动弹不得,只得抬起头面向鎏英。

      鎏英的眼中尽是轻蔑与嫌恶。魑一却一点也不介意。他似笑非笑望着鎏英,似乎在等她先开口。

      鎏英仰起头,将眼中噙着的泪倒了回眼眶。

      “公主果然好气度。若是文治武功也有这番气度,那今日之局必然要精彩的多”。

      “你究竟是谁“?鎏英呵道。

      此时已至桑榆,日光渐逝,山洞中有些地方已经没入昏暗。魑一的面容在明暗交叠的山洞中起了变化。一头黑发转而变成红色。魑一的细圆眼睛变成了一双吊稍眼,重睑狭窄,一对黑色瞳仁深不见底。这人颧骨翘起,双颊落陷,鼻峰锐利,唇角带勾。整张脸英气逼人。

      鎏英还是盯着他,不说话。

      血鸦不置可否,“只可惜公主看着我的脸,也不会知我是何人”。

      他向着炫狩的方向遥遥一拜,“还是请焱城王指教下公主”。

      鎏英怒中带着不屑,“焱城王,焱城王早已归西。就算不知是何方歹徒取了他人头,放入这洞口,也万万不是焱城王”!她向炫狩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骇然到, “难道你指的是炫狩借壳还魂,是魔界禁术,心诀早已失传。更何况就算有心诀,也绝非普通灵力者能够驾驭的。你们,你们居心叵测,必是隐藏在魔界许久。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居心叵测” ?炫狩走近鎏英,脸是炫狩的脸,可神情却老了一辈人,眼中的凄凉与愤恨,更不是炫狩平日的样子。他近旁,焱城王的人头已不知道何时被不知哪件兵器劈成两半。两半的头在地上来回晃着。一阵微风吹过,人头先前既未腐烂也未愈合的伤口突然流出脓来。脓水流过,皮肤被腐蚀出一道道凹痕,而腐烂的皮肤又化出更多的脓水。不一会儿,人头不见了,只剩下一滩黑水,散发出一阵难以形容的臭味。

      “如果不是你们父女,炫儿与炽儿就不会死。公主你可知罪”
      鎏英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脸上骇然神情已褪了大半,恢复了平日里傲然的样子。她看了看血鸦,“想来焱城王必是借了某位歹徒之力借壳还魂了。只是不管焱城王是如何得到那逆势续命的心诀,焱城王都该明了一件事情,两位世子是固城王毒害的,与我们父女无干”。

      “有些人死到临头还嘴硬,甚是有趣”。血鸦的匕首又出现在手中,一圈圈转着。“你们父女二人与固城王勾结,暗算焱城王。后又利用旭凤,以及他那些乌七八糟的情事,扶自己上位”。他望向焱城王,“鎏英公主居心险恶,如今尊上刚刚复位,他父女更是留不得”。

      炫狩之身的焱城王迟疑了一下,却又似被他最后一句“尊上刚刚复位打动”,叹了口气道,“按你的意思办吧”。

      “属下领命”。血鸦说着,望了望千年鹞,“看在鎏英公主对你有恩的份上,我暂且不要她的性命”。他右手扬起,匕首一闪,鎏英右手腕处顿时多了一道血痕。“我废公主右手腕筋无非是想告诉公主,眼里不要只看到凤凰和凤鸟族”。

      鎏英吃痛,额头渗出涔涔汗水,她咬着牙道,“你此话何意”

      血鸦面无表情得看着鎏英,突然兀自叹了口气,”我的意思再简单不过。公主眼中的旭凤和凤鸟族高贵荣耀,却不知是什么换来的此等荣耀。被他们踩在脚下的,难道个个都是草莽之辈”

      鎏英此时已痛到极限,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千年鹞心下不忍,走上前去。鎏英看到她,啐出一口。千年鹞本来就不知如何说出口的安慰之词此时更不必说了。她冷着脸,五指灵力聚集,向鎏英面门一抚。鎏英合上眼,沉沉昏去。“公主还是好好休息下吧”。千年鹞道。

      此时晕过去的魉四已经悠悠转醒。千年鹞回过头来,问血鸦,“他们怎么办” 血鸦冷笑一声,“魑魅魍魉初入魔界之时,也是歃血为盟的好兄弟。只是后来各为其主。魑一愿追随焱城王,其余三人跟了鎏英父女。焱城王被鎏英父女陷害,魑一一转身便投了卞城王麾下。他自己能心安理得是兄弟团聚,在我看来不过是卖主求荣。所以我早已为焱城王清理门户了。至于剩下三人,既然他们愿意为了他们的主子出生入死,那就随他们所愿吧”。

      千年鹞正想问焱城王何意,却见焱城王已缓缓跪在炽狩身旁。而炽狩与千年鹞刚进山洞时一模一样,留着一串哈喇子,看起来像睡着了。

      血鸦轻声道,“尊上节哀。这借壳还魂本来就是要下血本的。二位世子那样生不如死,如此这般——” 焱城王沉浸在悲伤中,完全没有理会血鸦。血鸦不再多言,对千年道,“你我带上人,先行一步。焱城王知道何处寻我”。

      千年鹞伸开手掌,掌中多了两股粗绳。她用粗绳绑住鎏英,拖着她出了洞口。背后,她听见匕首破风而出。一会儿,血鸦提着魅二走了出来。“你果然还是下了杀手”,千年鹞苦笑着道。“此言差矣。我明明留了魅二一个活口。并且魉四伤势过重,本就是死人一个了”。明明说的是罪恶生杀之事,血鸦的口气却像是在戏谑耍娇一般。千年鹞心底一阵深深的寒意。此时已是月上枝头,两人遁做一灰一黑两道光,穿过魔界上空一路向北,在一方偏宅,漆金兽环红门前停下。血鸦推开门,将魅二扔了进去。千年鹞扶着昏迷的鎏英,也跟着进了屋。

      血鸦走到侧墙一面砖前,用匕首柄点着砖面。一会儿,地面裂开,一个平台拖着两只笼子缓缓上升。血鸦打开笼门,将鎏英与魅二放了进去。他在笼门上上了两道结界,这才放心将笼子重新沉入地下。

      千年鹞静静看着他,突然问道,“焱城王还魂成功,此后是以焱城王身份示人还是以炫狩身份示人”?

      血鸦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他犹豫了下,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回答她。千年鹞未等他回话,便接着道,“我猜焱城王大概还是愿意以自己的面目示人。躲在他世子那张脸背后,既不能服众,又时刻提醒他此前的耻辱。我说的对吗”

      血鸦不置可否点点头。

      “所以,这借壳还魂并没有做完对不对?否则焱城王如何以真面目示人?他现在只能是炫狩”。

      血鸦望着她,似笑非笑,”这才不愧是当年六界一等一的女将”。他顿了顿,“否则,我真是无法想象眼前的你是如何能害到我家破人亡的”。

      闻此言,千年鹞身体晃了晃,脸色煞白。血鸦扫了她一眼道,“其实不妨告诉你。炫狩这副躯壳只能维持七七四十九天。期限一过,焱城王魄内绛珠草之毒便会卷土重来,侵蚀炫狩的身体。那是,焱城王之魄便要重新找宿体”。

      千年鹞倒吸一口凉气,“这借壳还魂竟如此阴毒,你竟未告诉我。焱城王若是继续活个千万岁,岂不是魔界的人都不够他用的”

      “那倒也不是”,血鸦道,“这宿体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必定是要血缘至亲,方能完整无伤得接纳移转的元魂。所以你说阴毒,倒不是说是孽债”。

      “那焱城王岂不是更糟” 千年鹞哑然道。

      “本来是要更糟。只是在我以为你死在荒漠的那几日,妖界公主派人送来了我们要的东西。这东西能彻底祛除焱城王魂魄内绛珠草毒性。尊上便可免了这遭罪”。提到荒漠那几日,血鸦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变化。

      “妖界的东西叫什么”?千年鹞逼问道。

      “七星海棠”。血鸦答道。

      千年鹞脸色更白,身体抖得更厉害。前几日已消停的腹中绞痛一阵阵袭来。她冷汗淋漓,向后退着,退到墙跟才勉强站住。血鸦望着她,眼中有些许惊讶之色,“我早先给你银针时候,碰过你的脉象,伤势已无大碍。刚才也未见你受伤。不如你去里间休息。焱城王一会儿会到”。

      “不了,我先走一步”。千年鹞说着,向屋外走去。小腹牵扯着胃里翻江倒海,她感到血鸦的目光追着她的背影。可是血鸦什么都没有说,亦什么都没有做。

      千年鹞回到城南树林掩映中自己的小屋,疼痛已经小腹连着胃部蔓延到胸口。想起血鸦,她更是不知道究竟何处在疼。她用手抓着胸口衣襟,突然摸到一个小瓶子。她想起几日前,山洞中救她的兄妹两,女孩子甜甜的笑脸和男孩子关切的神情。透明的瓶子握在手中,里面是几颗蓝色的药丸。她自嘲得看着瓶子,突然扬手连瓶带药都扔了出去。她再次张开五指,指尖上更倒吸着一枚银针,她举起手过头顶,然后缓缓向自己的天灵盖压下。

      突然,她想起来了什么。”不能在这儿”。她暗道。她收起银针,强提着一口气,冲进茫茫夜色中。

      忘川河边,老船夫一身蓑笠,独坐舷边。见到她,便站了起来。

      “要渡船吗”?

      “要的”。

      船载着千年鹞徐徐前行,船边幽魂发出不甘的斯斯声。

      “到了”。

      千年鹞走向船,这一岸的忘川边天色渐渐明朗。她凭着记忆,向此前那个山洞寻去。步出小半个时辰,渐渐走出寸草不生的荒漠,远处现出一片高高低低的丘陵。在荒漠与丘陵交界处,砾石杂陈,中有荒草稀疏。她寻着一丛丛荒草,不知不觉已到丘陵半山腰。此时柳暗花明,植被开始变得繁茂。不知名的小束白色花朵掩映在灌木丛中,刹是好看。灌木丛尽头是个山洞。山洞清凉安静。千年鹞站了许久,仿佛向这世间最后的温情缓缓道别。许久之后,她觉得心愿已了,便走出山洞,绕后后山。后山的杂草生得更茂盛。她在从忘川来的路上,摈弃了此前差点用上的死法。既然已经决定消失,那么还是不留痕迹得好,免得多出事端。她将灵力逼向指尖,然后向外散去。她感觉自己被慢慢抽空,身体起了剧烈的痉挛。散灵而尽的巨大痛苦伴随着未知的恐惧占据了她的所有意识。她慢慢向下软倒。疼痛与恐惧也渐渐消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鎏英公主的粉丝,对不住了。鎏英还是会安排一个好结局,只是出于剧情的需要,要牺牲一下她(不然让我如何展开妖魔天三足鼎立的形势,如何凸显润玉的雄才大略;更何况我对鎏英公主的能力和见识还是有些槽要吐的)。
    然后说重点-血鸦这个人物。这个人物开始只是打算作为润玉一统六界路上收拾的一个小怪。但是写着写着,便对这个人物报以了不一样的感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润玉是幸运的。他虽然出生低微,但那也是和天帝嫡子相比的低微;他虽然身世险恶,但这险恶背后也是别人望尘莫及的平台和世面。然后他还聪明,天资迥异,又能早早看得通透,明得时事。世上有悲惨遭遇的,也有心抗争命运的,不会只有他一人。但是他成功了,抗争命运,改写历史。而其他人,大概就像历史的车轴印中的积水,阳光出来也就干了。若果用成王败寇的准则,他们不该也不会被记住,但是从人性的角度看,他们的挣扎或多或少都让人共情和深思。血鸦就像是润玉的黑暗面,而且永远也照不到阳光。但是他也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对润玉而言,万年孤独的命理,一朝棋逢对手,倒也不算太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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