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神传说》十三爹

1、卷一.拾婴 风雪

　　这天的雪下得格外的大。纷纷扬扬的雪花好似受了惊吓的小鹿一般，争先恐后地从无边的苍穹向下一路奔逃。
　　原本一年四季都流淌着淙淙流水的五灵洋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凌，岸边的阆中城内银装素裹雪白一片。城内每天临街支起的小商铺都不约而同地缩回了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手脚，乖顺地蜗缩在披了洁白戎装的灰黑色宽大屋檐下；宽阔的主城道因为少了吆喝的小贩而更显的冷寂，青灰色的石板路上堆积了一层松软的新雪，叫人琢磨不透足下的深浅。
　　冷风像鬼魅似的在大街小巷里不住地流窜着，所经之处呼啸一片雪花漫天。它席卷着阵阵的寒气直逼巷中那几道零星的人影。
　　“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雪。”一个略显狼狈的青年人说道。他的穿着十分古怪，头戴北朝小地方官的正式乌纱锦织花官帽，身上的衣服确是与农民无异的粗丝麻线布衣。他的官帽上、衣襟上挂满了白花花的霜冻，略显瘦削的脸颊被冻成了青紫色。
　　他和两个同行者在堆积了足有一脚深新雪的七关路里跌跌撞撞地向前移动着，话一出口，白茫茫的热气就冻成了冰雾，迎面扑在了他冻得紫青的脸上。
　　旁边两个同行者见状，缓缓举起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们三人是从临城赤渡来的。那是个不起眼的小城邦，与偌大富庶的阆中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他们在三天以前还互不相识，只因为一个偶然的契机结伴同行到此，却不料碰上了平生还未遇到过的特大风雪。赤渡以“赤”为生，崎岖的丘陵间嵌满了赤红色的岩石，只在岩缝里挣扎着几丛微黄的绿色。那里一年到头都是暖哄哄的，即使在冬天也没有过分的寒冷。
　　赤渡的祖先靠狩猎发家，因此一直遗留下来一个“野蛮”的名声。在像阆中这样的大城靠着耕织过上了相对富裕的田园生活时，赤渡的幼童们还在揣着当地土扎的麻镖子练习击杀野兔。直到现在，赤渡的铺子里卖的还都是一些粗鄙的东西——大多数是粗制的铁器，还有不计其数的土麻药，以及玲琅满目的珍馐毛皮。
　　揉了揉被风刮得生疼的脸，那个官帽青年拢了拢衣领，难堪地瞥了一眼两个同伴，拔开步子，快速向东边走去了，两个同伴也心有灵犀的加快了脚步。这数九寒冬，街边的商铺都尽数关闭了，若是他们在天黑之前未能赶到目的地，恐怕就要在冰天雪地里凑合一夜了。
　　看不见太阳西沉，天色却是渐渐暗下来了，渐黑的天宇给人从心底染上了一层寒意。街边的人家纷纷点起了家中的小灯，橘红的烛火给刺眼的白雪染上了微暖的光晕。笔直的花巷两旁一溜都是微亮的黄，在白雪的映衬下让人感觉像是开启了一个通向未知的桥梁。
　　风雪没有愈演愈烈之势却也像是给天地接上了一层厚实的白纱。三个青年差不多都冻僵了，渐渐僵硬的脚步机械的重复着前进的方向，只有头脑里还热乎乎地想着即将要到达的地方。
　　他们走后留下的脚印早已在冰雪的掩盖下变得模糊不清。终于，在经过了一最后一个拐弯口之后，在他们完全被家家户户的烛火包围之前，他们看到了在东花巷尽头盘踞着的那一方恢弘的几乎可以与皇宫媲美的庄严古宅——秦府。
　　不知是不是因为冻得太久而产生了错觉，秦府的红墙青瓦上分明只有少量的积雪。那青蓝色的琉璃瓦片和血红的砖墙仿佛在不住地向外散射着一种妖艳的光芒，直勾人的七魂六魄。墙壁上隐约地镶嵌着细若游丝的金线，好像是刻画了一个兽类的形象，但无论任人怎么观察，都无法看得更清晰了。
　　为首的官帽青年首先站在了正门前的青石地上。偌大的刻着“秦府”二字的蓝底金字雕花牌匾威严地悬挂在他头顶，使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异样的压迫感。
　　他微微地停顿了一下，颇有些局促地看了看身后的两位同行者。见他们面容憔悴、衣冠不整的样子，他又慌忙整理了自己的仪容。一切妥当之后，他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走到新漆的朱红色大门前，微微挽起下垂的麻丝衣袖，虚握住金兽口中衔住的金色门环，郑重地叩击了三下。
　　“砰，砰，砰——”
　　低沉的敲门声在寂静空阔的空间里肆意地传播。身后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另外两人整顿好仪容后行至官帽青年身后一步距离，与官帽青年相视而立。他们三人被四根颜色艳丽的朱红色门柱团团围住，紧张而又无不期待地等待着小厮来给他们开门。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墙上的金线闪了闪，淡褪了妖冶的光芒，正门缓缓打开了。
　　“三位久等了。”
　　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在半启的大门内微笑着注视着他们，她嘴唇微启，温柔的声音便从她的口中溢了出来。
　　这个女人衣着朴素，整体形装以白色为主，只用浅灰色的绣线在衣口衣领等处稍做了些必要的修饰。浓密的头发中间缀满了白丝，但用墨绿色的发簪高高挽起，这便将整个人的身形神韵完美无瑕地流露了出来。两只洁白的耳垂都分别添上了一只精致的小铜环，铜环中间镶嵌着一个小小的白色物体，此外更无多余的饰品。女人举止温柔得体，仪态端庄，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正是堂堂秦府夫人，楚婧蓠。
　　“夫人！”
　　三人齐齐惊呼一声，双手作揖，情不自禁地弯下腰去，深深鞠了一躬，若不是秦夫人连忙相劝，便不愿起身。
　　“这是做什么，快快起身！”秦夫人忙扶住青年们的手臂，却因他们有三人而她未带丫鬟只有一人而有些顾此失彼。忙乱之中，秦夫人领着他们进了秦府大门。
　　秦府大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府内的世界便又与府外完全地隔离开了，金线绣成的妖兽再次泛起了微弱的光芒。
　　阆中城外的荒原上，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正裹挟着一个小小的蠕动的物体飞速的向着秦府靠近。
　　“这么快就来了。”一个一岁孩童独自在雪地里缓缓睁开了眼睛，脑袋里清晰无比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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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构想的第一章不是这样的……但总算是给这个故事开了个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