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慈悲》文雨

22、第 22 章

　　杨敏带着厌恶的心情见到了李云。
　　李云不可能意识不到杨敏的厌恶，她一直都在抱怨。抱怨母亲的太狠。抱怨杨敏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来看她。抱怨李兰这么多年连个电话也没有。抱怨杨曙忠一直看她不顺眼，肯定是杨曙忠不许李兰来看她。还抱怨监狱的条件是多么地辛苦，伙食是多么的差。
　　杨敏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打断了李云的抱怨。
　　“死了。他们都死了。”杨敏面无表情地说。
　　“死了？你说谁死了？”
　　“外婆，我的爸爸，还有妈妈，他们都死了。”
　　突然间，李云猛地坐到了地上，放声大哭，哭得歇斯底里。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李云。
　　杨敏不得不劝了一句。“阿姨，你别哭了。”
　　没想到，李云哭得更大声了，还伴随着夸张的动作，两只手有节奏地拍打着地面。她不仅仅在哭，还在嚎叫。嚎叫的内容是三句话：我苦命的妈啊！我苦命的姐姐啊！我苦命的姐夫啊！三句话，不断地重复。
　　有管教干部大声呵斥：不许喧哗！
　　李云愣了一秒钟，然后哭得更大声了：我妈死了，我姐死了，我家里人都死光了，你们居然不让我哭！
　　众目睽睽之下，李云哭了很久。杨敏因为要拿到李云的签字，就只能耐心地等着李云哭完。亲人去世了，李云伤心吗？应该是的。李云的痛哭是真的吗？是真的。但是除此之外呢？杨敏隐隐地感觉到了，与此同时，李云正在享受那种被注意，被关心的感觉。那不是被抛弃被忽略之后的反弹，那是与生俱来的，人们发明了各种词汇来描述这种现象，例如虚荣，例如浮夸。例如公主病。
　　哭过之后，李云了解了杨敏的来意。
　　“我不要钱。我的钱全都给你。”李云得意地说。
　　“不用。我可以把你的那一份给你。”
　　“我在这个地方不需要用钱。”
　　“不是说有钱会让你过得好一些吗？”
　　“想让我过得好一些。不对，想让我过得很好，只有一个办法。杨敏，你每个月来我一次。陪我说说话。一个小时吧。陪我说一个小时的话。那些钱都是你的。”
　　杨敏既不喜欢李云，也不喜欢李云的钱。她打算离开了。李云慌了，立刻就把要求降低了。她甚至乞求杨敏，一年来监狱看她一次，陪她说说话。
　　不管怎样，从血缘上来说，李云是杨敏唯一的亲人。
　　杨敏答应了。每年来监狱一次，听李云说说话。

　　杨敏仔细地看着李云，她看到的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女人。杨敏想起了母亲，李兰是出了名的漂亮。会跳舞，会弹琴，再普通不过的衣服穿在李兰身上，都跟别人不一样。事实上，外表看来，杨敏并没有继承李兰的优点，反而有些象李云。
　　所以，从一开始，杨敏就不相信唐家明爱的人是自己。徐佳佳是多么美丽优秀的女孩儿啊。如果有人放弃优秀的徐佳佳选择平凡的杨敏，要么他是个傻子，要么，他是别有用心。
　　唐家明当然不是个傻子。
　　杨敏的自尊和骄傲，怎么会容忍自己喜欢上一个傻子呢？
　　是的，杨敏是个平凡的人，她从来没有考过第一名，从来没有当选为代表在众人面前发表过演讲，她穿上了新衣服，也没有人特意地跑来问她是哪里买的，偷偷地穿上一件类似的。
　　但是，杨敏有一对闪亮耀眼的父母。李兰和杨曙忠。李兰长得漂亮，杨曙忠帅气，他们两个舞跳得好，歌也唱得好。小的时候，杨敏很不愿意跟父母呆在一起。人们先是一脸笑容都看着李兰和杨曙忠，在看到杨敏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会立刻地淡了下去。
　　“你们的女儿啊？”
　　“是啊。”
　　“长得还挺秀气啊。”
　　人们还在继续地笑着。杨敏却是发掘出了辨别真笑和假笑的卓越的才华。
　　家里有钢琴，三岁的时候，李兰就开始教杨敏练琴了。李兰教琴的时候，喜欢把门打开，这样，就会有听到琴声挤到门口看热闹的人们。杨敏讨厌象只猴子一样被人围观。她喜欢看书，一个人安静地躲在桌子底下，桌布放下来，里面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小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