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慈悲》文雨

19、第 19 章

　　回家的路上，三家火车票，两张的座位是连在一起，剩下的一张，在另一个车厢。徐佳佳拿了另外车厢的那一张。
　　徐佳佳的一切行为都在表明一种姿态，和这个家庭所有成员隔离开来的姿态。
　　袁小宜很绝望。她明显地感到了自己正在失去这个女儿。最艰难的时候，她没有这样的感觉。她跟女儿相依为命。每当她觉得痛苦和绝望的时候，想一想女儿，就象是寒冷的冬天抱住了暖暖的火炉。
　　“佳佳。”袁小宜在乞求女儿。
　　三个小时的路途，母女间哪怕是什么也不说，互相看上一眼，母女之间那些温馨的，互相依恋着的回忆总能找到机会涌上心头。袁小宜需要这样的机会，弥补那一记耳光在母女之间留下的伤痕。她的丈夫即将离她而去，她不能再失去女儿。
　　徐佳佳拒绝给母亲机会。
　　她原以为拒绝母亲是一件艰难的事，但是，她做到了。她无视母亲乞求的目光，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了另外一个车厢，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表面看来，她是那样的平静。事实上，她的大脑里充满了各种恶毒的言语，并且试图从中选择出最恶毒的那一句。
　　徐佳佳在火车上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父亲面前，大声地说着话。她醒过来，不记得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那种大声说话的感觉，让她备受鼓舞。她闭上眼睛，期待着再做一个梦。然后她真的又做了一个梦，又站在父亲面前大声说话。她一遍又一遍地做着那个同样的梦。在梦里，她记得她说出的每一句话，那种酣畅痛快的心情是她向往了很久，却是从来没有拥有过的。醒来后她仍然是一个字都不记得。
　　徐佳佳被自己的梦迷住了。她幻想着梦中的那个人就是她自己。她给自己打气，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梦中的徐佳佳，才是真正的徐佳佳。

　　徐佳佳终于来到了病房，站到了徐盛的面前。
　　不，病床上躺着的，不是徐佳佳记忆中徐盛。记忆里的徐盛，高大强壮，背挺得笔直，身体里充满了酒精还有力量。病床上的男人，瘦成了皮包骨，身体倦缩成很小的一团。
　　徐佳佳觉得自己很可笑，但是同时她又在伤心。她甚至想起了童年的时候，她坐在这个男人的肩头。她在笑，这个男人也在笑。她的鼻子发酸，眼睛里甚至涌上了一股泪意。她想了三个小时的恶毒的话语，此时此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敏，你回来了。”徐盛说。
　　袁小宜吓坏了，她害怕徐佳佳发火，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佳佳，你爸爸他，他糊涂了。”
　　徐佳佳和杨敏都站在徐盛面前。这是一个谜。徐盛到底是只看到了杨敏，还是，把徐佳佳看成了杨敏？
　　很显然，杨敏想解开这个谜团。她悄悄地离开了。
　　“小敏啊，我要是走了，以后谁来照顾你。”徐盛拉着徐佳佳的手。
　　徐佳佳想过甩开徐盛的手，转身就走。但是，她怔怔地站着，一动不动。她根本就动不了。
　　“佳佳，别跟你爸爸计较。他现在很难受。他已经五天没有大便了，也吃不下东西了。”袁小宜泣不成声。
　　徐佳佳意识到了一个真相：她回来，是见徐盛最后一面。但是，徐盛，也许是很久以前，就已经忘记了他还有一个亲生女儿，名字叫做徐佳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