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柚子和周粥》颓菜桑

1、第 1 章

　　顾琛低着头，把手里的花放下然后沉默的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那是个和蔼的老太太，目光慈祥，穿着一件针织外套，顾琛记得是棕色的，她耳边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的整整齐齐。

　　“你一个老太太头发梳这么整齐，是看上哪家的老头子了？”她叼着个苹果，路过老太太身边。

　　“少没个正行！”老太太放下手里的木梳子，转身在她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我都一把年纪了，瞎说什么呢！倒是你这个年轻人！”

　　过了一会儿没听到顾琛还嘴，又迈着碎碎的步子走到床前挨着顾琛坐下，顺手抽走了顾琛手里的手机。

　　她说话的时候喜欢凑到顾琛面前，眼睛不眨的盯着顾琛：“隔壁赵阿姨家的瑶瑶今年三月份结的婚。”

　　“是啊，当时你还说她老公太瘦了，瑶瑶太能吃了，还担心怕他养不活家！”顾琛又咬下一口苹果。

　　“那楼上肖大爷家那小子你知道吧？”老太太又离她近了一点，手也抓住了她的手。老太太的手里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手指有些粗，顾琛反握住她的手，眨眨眼睛不明白老太太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老太太看她疑惑的样子，又拍了她一下，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上个月，人家带女朋友回来了。”

　　“再说小时候跟你打架的那个叫娇娇的女孩子，今年刚得了个大胖小子！”老太太一脸笑呵呵。

　　“所以呢？”顾琛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老实交代，有没有喜欢的小伙子？什么时候也带回来给我见见，你不要不好意思。”老太太一脸八卦，小眼睛里闪耀着兴奋的光芒。

　　顾琛放开她的手，下床穿了拖鞋走到门边。“老太太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工作很忙的。”

　　“工作再忙，对象还是要找的啊！你都快二十四了，都是大姑娘了。”她有些着急，语速也自然是快的。

　　“那在餐厅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啊？要不我给你相个亲咋样啊？”她头上的皱纹挤成一团，手上捏着被子一角脸色焦急。

　　“我那后厨一帮糙汉子，五大三粗的一个人能吃半桶饭，一个个壮得跟头熊一样。”顾琛顿了顿，“找对象这事急不来，缘分到了自然他就出现了。”

　　听到顾琛提起她那后厨那几个，老太太赶紧抓了抓头发，愁的：“能吃是福，力气也大，护的住人，以后就不怕人欺负了。”

　　“那万一家暴呢？我可打不过他！”老太太听到她说这句话更加着急了，脸皱的快赶得上包子皮。

　　顾琛赶紧改口道：“感情这事儿，随缘！随缘！”眼看顾琛快要走出门口，老太太弹簧似的立马站起来“我这周六得赶紧去公园的相亲角给你占个位置，不然你这猿粪都让别人给捡去了。”说完她双手在大腿上猛拍了一下子，吓的顾琛一哆嗦。

　　“我家姑娘那么好看，肯定小伙子们都来争着抢着。”老太太嘴边扬起一抹笑，看顾琛的眼神都温柔的快要滴水了。

　　“您赶紧该找人打牌就打牌去，该去跳舞就去跳舞，该干嘛干嘛去。听见没？”顾琛感觉头皮都快要炸了，她怎么想都觉着老太太的眼神里有种我家猪终于长大了，瞧瞧这一身肉，肯定能卖个好价钱的意思。

　　这么一想手上就冒起一串鸡皮疙瘩。搓搓手，顾琛赶紧走远了一点。

　　也不怪她家老太太那么着急，人家的孩子青春期都担心什么早恋耽误学习，可搁顾琛这里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好不容易到了可以光明正大谈恋爱的年纪，却偏偏找了个厨子的工作，后厨里全是些糙汉子。

　　眼看着跟她一起长大的同龄小孩都把对象领回家了准备结婚了，她家小姑娘还是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老太太能不着急吗？

　　这么多年了也没见顾琛与哪家小伙哪个男同学走的近一点，连去学艺都是乖乖的按时回家。时间准的像调了个闹钟。

　　几天过后，顾琛以为这件事情老太太已经忘的的差不多了，结果……

　　“琛子啊，你慢点走。”老太太脚不太利索，手上拿着一叠照片。手伸出来想要抓住顾琛“我老了，追不上你，慢点！”

　　“我不看，老太太你拿回去吧！”顾琛一边绕着茶几转，一边注意脚下有没有障碍物。

　　“哎呦，你慢点，看看！这几张小伙子都长的不错！”

　　“我不看了，你慢点别摔了！”

　　“琛子，你等会儿我，慢点！我追不上你，你等等我！”老太太不高，身上肉呼呼的肚子像大多数其他老太太一样有点大，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像个不倒翁。

　　顾琛不敢再转下去了，几步走进了房间迅速的把门关上了。深深的吸了口气，坐在在椅子上随手拿了本放在边上的杂志扇着风。

　　“你就看一眼，我求你了！”

　　“你就拿走吧，我不看了。”顾琛再次确定门已经锁上了，她可以想象老太太趴在上耳朵也贴在门上的样子。

　　“你也不能老这么单着啊，你看人家的姑娘小伙到了你这个年纪早就当爹当妈了。你瞧瞧你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这些小伙子多好啊！一个个看上去水灵灵的！”听到这句话顾琛连忙放下手里的水杯，费好大劲才没把嘴巴里的水给吐出来。她甚至怀疑她家老太太不是在给她相对象而是在菜市场买菜，跟摊主讨论哪棵菜水灵哪棵菜不好。

　　“你看看这个，学历高还是个研究生，长的也斯斯文文的，带个金边眼镜。”

　　“这个也不错，瞧这肌肉。”说完她还砸吧两下嘴。

　　“我不去，你要是喜欢你就嫁了吧。”

　　“你这孩子，看看怎么了，又不少块肉。年轻人不要害羞。”

　　老太太后面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顾琛没有认真去听，大概是一个人说没有意思，她趴在门上听到老太太走远了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没有听到动静，一般来说以老太太深厚的功力一定要把她炸出房间才会作罢。不然就一直在门口碎碎念从小时候一直说到现在，出了房门口她就一直在顾琛身边转悠。

　　顾琛有些疑惑，竖着耳朵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听到老太太的声音，难道是出门了？

　　顾琛打开房门，四周找了一圈最后在老太太床上发现一个隆起的小山包，浅浅的起伏着。

　　“睡了？”

　　“没有！”重重的一声回答。

　　“没有那你躺床上干嘛？”小山包动了一下，冒出一个头撇了她一眼又倒下。

　　“死了！被你气死了！”

　　顾琛趿拉着鞋走到床头：“来，我看看”说着轻轻把被子拉下来，让她的头暴露在外面。老太太眼睛滴溜溜的转嘴巴瘪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顾琛：“死了你怎么眼睛还睁着啊？”

　　老太太：“我这是死不瞑目！”您戏可真多，顾琛一边心里腹诽一边瞅着床上的人。
　　顾琛：“那你怎么还有呼吸啊？”

　　老太太：“我这是咽不下这口气！”

　　顾琛：“……”老太太你开心就好。

　　你看，我对象都没找一个，你怎么就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了呢？你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呢？相亲角的照片你肯定没好好选，没化妆没穿好看的衣服，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呢？

　　天空黑压压的，顾琛眼睛干涩，她揉了揉眼睛伸出手来温柔的摸了摸墓碑上的照片。

　　“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雏菊，很大一束，快抵得上一只澳洲龙虾了。”

　　“到了下面，天冷了要记得加衣”

　　“我买了好多好吃的，你都没有给我带个梦，我也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顾琛一个人神经质的念叨着。

　　淅淅沥沥的雨悄无声息的挥洒下来，她站的久了腿发酸，最后定定的看了一眼照片。带上帽子双手插兜，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琛已经记不得为什么会叫她老太太而不是奶奶了。如果硬要从记忆里搜刮出来也只能记得老太太说：“我啊，这一辈子都没享过儿孙福。我怕你叫我奶奶，我这捡来的福气一下子就消散喽！”

　　顾琛走路的时候习惯把背拱起来，倒不是因为驼背而是她觉得这样走路带着点吊儿郎当洒脱不羁的姿态。

　　她走的很慢，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人在身后叫她：“琛子！”她怕走的快了就听不见了。

　　直到走出墓园也没有人叫她。

　　顾琛心口酸酸涨涨的，脑海里有关老太太的点点滴滴跟走马灯似的在脑海循环播放。她的嬉笑怒骂，一颦一笑都那么生动。

　　“小琛！”

　　“小琛！”

　　顾琛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突然站在她面前的漂亮的女人，黑黝黝的眸子里翻涌着意味不明的光。

　　女人脸上画着精致的妆，一头栗色的大波浪卷发。合身的连衣裙凸显出曼妙的身姿，浑身散发着潇洒干练的沉稳气质。

　　她身后跟了辆宝马，顾琛看不出是什么系列，反正不便宜就是了。

　　她的五官跟顾琛脑海里模糊了的脸重合起来，就像一把大刀砍在顾琛心上，没有流血但却很疼。

　　“请问，有事吗？”顾琛的声音发哑，喉咙有些干涩。

　　女人仿佛有很多话想要跟她说，但又不知道从哪说起，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只好尴尬的笑了笑。

　　她笑起来很好看，嘴边的梨涡若隐若现，哪怕是这种场面的笑容也带着点其他的风情。岁月对待美人总是格外的宽容，时光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印记。

　　看她的样子像没有别的话要说，顾琛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从她身边路过狠狠的吸了几口气，女人身上带着一股清新的海风的味道，偶尔还夹杂点皮革和木香。浪漫又热烈的香水却再也不是记忆中干净的肥皂味了。

　　女人神色有些许的慌乱但是被她极快的掩饰过去了。

　　“顾琛，我是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