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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没有名字,代号玖拾柒,我从记事起被教导的只有一件事,我是羡王的刀。

      彼时国局动荡,内忧外患,羡王想要竹先生的兵书,于是我便去了。

      姜国的羡王是我的主上,名姜羡,姜国国主的胞弟,相貌谋略皆在其兄之上,但姜国历来长子继承大统,史上也不是没有夺嫡之争的先例,我的主上却好像真的对他的兄长十分忠诚,而国主也对他的胞弟十分放心,任其拥兵,任其冠压群臣,甚至对他养暗卫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曾有一言官作词讽刺羡王以色侍君,祸乱朝纲,第二夜全家九十三条人命无一幸免,自此羡王雷霆手段昭然于世,再也没人觉得这姜国第一美人好惹。

      而竹慕此人乃当世鬼才,年十七便在战场间游走,没有他攻不下的城,没有他取不了的首级,关于他的来历,有相传他是前朝贵族,来颠覆朝野,报灭国之仇;也有传他师出名士,出世历练;还有传他是仙人下界为了平息战怒……然,这些多为坊间传言,无人能细究其一二。世人只知十年前他凭空出世,在姜国军部,一年时间攻上凉国首都,又突然倒戈,力挽狂澜,助凉国收复失地后其人退隐山林,作一传世兵书。于他而言,战争好似游戏,人命好似蝼蚁,此十年间姜凉两国战争不断,皆精疲力竭,比谁摒着最后一口气。

      那一日,我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间朴素却整洁的屋舍,我正置于其竹床之上,家具多为竹制,没有多余的摆设,唯一称得上装饰的是窗台上不知名的两朵小白花,被褥间传来阳光晒后的干燥味道,夹杂着窗外传来的丝丝草药香,运了一遍气,体内内力近乎全无。
      “你醒了。”竹门被推开,门口的男子俊美挺拔,身上的布衣可以看出原是带有青色的,现在被洗的泛了白,背着个竹筐里放着各种草药。羡王的美是阴柔祸国之美,像蛰伏的毒蛇,妖艳致命,这个男子的美却是温和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深沉内敛。
      他将背上的竹筐放在门边,路过桌边顺手倒了一杯茶,指腹间试了试温度走到床边递给了我,似是被这茶水勾起了渴意,我一饮而尽,抿了抿唇,复又递给他,眼里尽是再来一杯,他了然又耐心的再递了一杯“你叫什么名字?”我喝完茶听见他这么问我,张了张嘴复又摇了摇头,“你不会说话?”我沉默了,正低头思索又听见他说“也罢,我先去给你煎药,捡到你时你浑身是伤,一个姑娘家怎会弄得如此。”我觉得奇怪,受伤乃是常态,和姑娘不姑娘有什么关系。
      来时主上说过此人玲珑心思却偏善良泛滥,他赌他会救我,即便一眼就能看出我来路并不单纯,暂时失去内力是为了增加被救的可能性,他赌赢了。主上也说过世人皆知竹先生此人兵法谋略天下一绝却不知他岐黄之术也有建树,我这些伤,他定能医,让我别怕,这是第一次我出任务时他和我说别怕。

      我撑着这个沉重的身体去找他的时候,他正一边扇风一边咳嗽,原本温润如玉的脸上沾着两道碳灰,对着那煎药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心里汗颜这真的是有建树吗?一个不会煎药的医者?一向对主上的话唯命是从的我第一次开始怀疑他说的话。
      我走上前去拿过扇子,火势和烟顷刻听话起来。“啊哈哈你真厉害啊,虽说让病人自己煎药不好,但你所受外伤经我数日调养好的也差不多了,略微活动一下有助康复,也好也好。”正打算抬头鄙视他的我只看见了他的背影,带着慌忙逃离的味道,速度着实看不出来是个没有武功的人。
      竹先生不会武,世人皆知。

      自那以后他还是那个清冷的竹先生,不问我姓名不究我来历,倒省的我用那套编出来的说辞,这一个多月他负责配药我负责煎药,他负责做饭我负责洗衣,伤好了七七八八,按理说内功该开始恢复了,然而却依旧如一潭死水,他说我是中了叫“隐元”的毒,他说他见过但没医过试试能不能帮我恢复,我却并未放在心上,反而安心的过起了日子,我未痊愈才能赖在这,而现在我需要时间呆在这。
      我也摸出了他的规律,每天清晨他会上山采药,辰时起,午时归,对夜里干活的我而言辰时起着实没什么难度,每日他出门采药我便起床吃他留在桌上的早饭而后洗洗衣服打扫院子,在洗衣服的时候顺便抓两条鱼。
      我家务里做的最好的还数砍柴,记得那天我看他砍柴砍得汗流浃背也只垒到小腿肚的位置,汗珠顺着脸颊滑进衣领,有几根发丝黏在脸上,我眼前恍惚,和他窗前养的小白花真是神似,说起这朵小白花也是他某天上山采药捡来的,他说那天雨势很大,他一脚踩了空,滑进一个山沟,在一颗断枝前止了势,这断枝底下便护着这朵小野花,花瓣雪白花蕊嫩黄,见着有缘便带了回来相伴作息,这样的他让二十多年来不被赋予感情的我却想保护他,这种念头起来就吓得我回了神,我拿过柴刀就如那天我拿过扇子,半个时辰我就砍完了所有的柴,巴巴地等着他给我做饭。他做饭非常好吃,咸甜适中,清香诱人,若往后非要杀了他我想我有些舍不得了。

      这天他出去采药,过了午时却未归,我见阴云开始汇集,便打算拿了伞出去寻他。
      找到他的时候他在一颗树下,满树雪白,阳光透着间隙洒下,他垂着眼睫,纤长浓密的睫毛投射出一片扇形的阴影,吹过一阵风,花朵落英缤纷,我的视线跟着一朵花落在了他的肩头,极尽迷恋,极尽温柔。即使后来过了很久我也难忘这画中仙,景中人,而此时我却还能分神想他可真爱白色的花呀。我看着他走神的时候越来越多了,这样真的不好,十分有违我的职业素养。
      “此名为刺槐,以前我母亲也在院子里种了一棵,她有时会用槐花给我做鲜花饼吃。”许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他抬头和我说着,眼睛却好像透过了花看到了另一个画面。
      “你喜欢?”鬼使神差的我开了口,有阵子没说话的我嗓音里略带沙哑,可我那时候想的却是真糟糕我破坏了这意境。
      好在他好像并不在意,我看见他好看的下巴轻轻点了点头,我一跃而起,握着树枝折了一朵,“你喜欢,我送给你。”我感觉到有刺扎进去了,可这样的疼痛对我而言无足轻重,我把花献给他的时候手腕里淌出了血液,我看见他的眼睛里倒映着我,还是那张冰冷的脸,眼里却盛满了讨好的意味,那是在主上面前都未曾有过的眼神。
      他小心翼翼的拿开刺槐,俊秀的眉毛皱着“你是个女孩子,有刺没看见吗?我先给你把刺挑了止下血回去在好好包扎。”他给我挑刺的模样好像对着什么珍贵的宝藏,我真希望这刺他永远挑不完。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晚我等着他追究我的来历,他却只问了我“你叫什么名字?”我还是摇了摇头,“不想说就算了吧”“我没有名字。”我确实没有名字,“那我擅自给你取那刺槐的槐字,望你永远如槐花般洁白又如槐树般带着锋芒,姓便跟我,唤作竹槐,可好?槐儿?”
      这声槐儿让我怅然......竹槐,这是我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有了一个自己的名字,不是别人的身份不是代号,是我的名字。
      他喊我槐儿的时候我觉得我好像就该叫这个名字,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人这么温柔的喊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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