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山本周五郎

7、初蕾（7/9）-山本周五郎

　　初蕾（七）
　　喜右卫门带来的姑娘名字叫小梅。她是伊势国松坂出身，出嫁过一次生了孩子，却因为没能和夫家相处融洽，留下生后五个月的孩子被夫家休弃了，她出生于小商人家庭，年龄刚满十九岁，因为年幼时便与父母死别，也是在苦水中长大的，所以她虽然外表很像一个年轻少女，但起居言行却很成熟，甚至机灵得有些令人惊讶。
　　“我得先向你说清楚，”滨夫人刚开始就交代说：“给孩子喂奶必须以清净的心态胸怀正直之心去做，必须端正姿势，喂奶时，你的心情和心胸会和奶水一起被孩子接受，小太郎是武士的孩子，你必须遵守这个规矩。”
　　小梅低眉顺眼地点点头。------她没听懂，滨夫人马上就明白了，暂时只能自己好好教导了。……的确小梅有很多缺点，睡觉时脱下的衣服会就那么一卷扔在一边，着急起来会不系好衣带到处乱跑，告诉她化妆会对奶水有坏影响让她少做，一不留神她马上会涂上胭脂和粉白，内衣也不会勤洗更换，袜子会被她穿到袜底漆黑一片，孩子一哭或者只要他讨要，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给孩子喂奶，她还很喜欢给孩子喂着奶睡在一起。真想追究的话，她所做的一切都能找出问题来，如此习性难怪不能被夫家接受，滨夫人体会到小梅夫家的无奈不由点头。……但是唯一有一点，小梅对孩子的照顾却真的能全心全意地亲力亲为。即使没人注意到的地方她也会关心到，夜里孩子闹脾气不肯睡觉，孩子感冒身体不妥的时候，好几晚背着孩子不睡觉，她也不会有怨言，就这一点抓住了滨夫人的心。……只要能对孩子好，其他的慢慢的一点一点耐心教她纠正过来就是，滨夫人开始作如此打算。
　　滨夫人的努力绝不是三锤两棒就能成功的，同样小梅的忍耐也绝不容易。长到十九岁，突然进入完全不同的生活，而且还是规矩繁多，作法严格的武士家庭的生活，不仅生活习惯上的细微差别，连心态都必须改变，而且还都是些日常生活中的琐事，但凡稍微升起一点不耐烦的心思，便什么也对付不了。事实上，小梅经常会陷入如此状态。------我实在没办法干下去了，这还不行的话，那也就只能离开这里了。这样打定主意准备放弃的事也曾发生过不止三次、五次。虽然和滨夫人有些不同，但小梅能够坚持忍耐也是因为小太郎的存在。不会是太长的时间，最多不超过八个月，只是到孩子周岁断奶为止，她这么想着，尽量不违背这家人的意思，顺从教导，倾力而为。
　　“你也学习写字吧。”过了年之后二月里的一天，滨夫人像似有了什么主意，她对小梅说：“学会读书写字是不会吃亏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你学一点。”
　　到此时，小梅的心也已经有些亲近滨夫人了，她非常坦率地向滨夫人请教。这就成了小梅踏上新生活的第一步。端正坐姿研墨，展开字帖，铺好纸，调整好呼吸，静静地让笔尖在砚台中沾上墨水，这时，便会传来一股浓墨的清香，她的心情就会不由自主的平静下来。……刚开始时，会肩酸背痛，甚至不能呼吸，但当她学会五个、七个假名文字【注8：假名文字】后，练字后那种清爽平静的心情，以及像干完了一件正事似的满足感，让小梅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舒畅。“给孩子喂奶必须以清净的心态，胸怀正直之心去做，说的就是这个呀。”有一天小梅突然明白了，“刚在纸上下笔的时候，那种端正姿态平静的心情，……如果能真正以这样的心态去喂奶，那么就不会愧对孩子了。”
　　心眼开窍后，一切都变得很简单了，至今不曾领会的事也便一个一个都明白过来。以前嫌烦的日常琐事中的点点滴滴，不知何时开始不尽善尽美，她会自己觉得不舒服，到了夏天，当知了的鸣叫声响起的时候，就连良右卫门也开始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滨夫人高兴得自然不用说，偶尔来访的喜右卫门也会对滨夫人的努力赞叹说：“真不愧是夫人的精心培养啊。”……有一天，就在他们谈过这些话后，滨夫人向喜右卫门商量起和小梅的约定来。她希望能将到周岁为止的期限再延长一些。
　　“小太郎也那样习惯跟着她，最好能让她留到他会自己走动以后那就比较方便了。”
　　“是这样吗？”喜右卫门看似思考了一番，然后说：“既然如此，那么，在此之前就让我先毫无保留坦率地说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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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8：假名文字=日语表音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