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山本周五郎

386、土罐（一）

　　宽永十二年十一月的有一天，纪伊国新宫町的旅馆万字屋，来了一位自称木村外记的中年武士住了下来。那是一位长得极高，十分魁梧，身材无比精悍的武士，他肤色浅黑的长脸上有一对一字型的眉毛，闭紧嘴时下颚微微突出，还时而从那双眸放射出锐利的眼光，这些都给人带来了他勇猛强悍的感觉，但和这面貌相反，他身上穿的却很朴素，举止言行也非常礼貌很是平易近人，或许心虚的人眼里那是一位难以接近可怕的人物，但在一般人眼里不过是一位普通的武士大人。……用餐时一名叫岛子的女佣“武士大人您也是去参拜本宫神社的吗？”问他，木村外记那位武士点头回答说是的。新宫町是德川家族的长老之一水野出羽太守的领地（三万五千石），这里有他的城堡，附近有许多如熊野本宫神社，新宫神社，还有那智神社，补陀落寺，那智瀑布等观光名胜之地，山川的风景也很美丽，所以一年四季前来观光旅游的人从不会间断，像夫木，玉叶，新古今之类的诗歌集里也记载了不少歌颂这一带风光的著名诗歌。……这种来观光的客人住在这里时一般都会对附近的名胜之地刨根究底，问这问那的，于是女佣们对这些问题回答自夸也就成了为客人们服务的一个项目，此时岛子因为听木村外记这位客人说要去熊野神社参拜，正准备着如果被问到什么，得好好回答自己所知，她把照顾客人用餐的盆子放在自己腿上正等着对方发问。但对方只说了一句是的点头后便什么都没说，什么也不说静静地动着筷子而已，虽说他的举动并没什么夸张之处，但那静静的，没一点声音用餐的形象却总觉得有种严肃的感觉，甚至带给人像是在作一个庄重的仪式那样的印象。岛子端正了坐姿，但看来终于等不下去了，“武士大人来过这里许多次了吗？”她问道，客人没抬头看她一眼，不，第一次来他这么回答，但又就此不说话一直到吃完饭都没再说一句话。自己好心开口提供了话题却什么反应都没有，这让本来就喜欢聊天的岛子好像有些不满堵了气，不久，她端着膳台退下了。
　　第二天从一大早就晴空万里，是个暖和的日子，但木村外记几乎一直都窝在房间里没有外出，然后到了黄昏刚感觉到气温开始变冷，过了七点后终于天开始下起雪来，到了第二天拂晓时已经积下了有三寸多的雪，而且还没停下来，“您没外出真幸运呢。”岛子一脸殷勤的笑容这么说道，“昨天有三位客人出发去了本宫神社，这场雪可让他们够麻烦的了。”外记正从打开的窗户望着外面下个不停的雪“……雪中的山道也挺不错的”他低声自语般说了一句，又闭上嘴只是一直望向窗外。……在这一带很少见，雪下了整整两天才终于停下。那是像春天般暖和晴朗的早晨，喝着饭后的茶，外记靠在小窗边一脸享受地正在晒太阳。他的房间是在从旅馆大门过来成直角拐弯过来走廊的边缘，打开拉窗能看到旅馆的庭院，小窗外是旅馆的后院，……清新自然，灿烂的阳光被雪反射，光芒闪闪很是刺眼，靠在小窗的外记用手遮挡光芒，着了迷似地眺望着极远处的城山。不久他忽然发现，就在眼前的栏杆之间有奇怪的亮光闪过，一闪……一闪……非常快速，十分锐利，闪闪发光。外记疑惑地看向那边。原因马上就明白了，从那里的右手方有这旅馆的杂物仓，在杂物仓的屋檐下站着一名年轻人，他正不时从腰间抽出刀来砍向空中，刚开始没能明白他在干什么，但马上看出来他在砍的是雪融化后从屋檐掉落下来的雨水滴。从屋檐掉落下来的一滴水，不出声拔刀嗖地砍过，然后抹去水收入刀鞘。马上又再次砍向落下来的水滴，雨水滴相当快速一个接着一个不停地往下掉落，但他却能不慌不忙，嗖，嗖准确无误地砍中。噢哦？外记眼中露出锐利的眼光，年轻人看去有二十五，六岁，他身穿短外套，光着腿没穿长裤，从这身打扮看，大概是这旅馆的下人，他的手，脚，肩膀长着一身发达的肌肉，大嘴巴，浓眉怒目，就是一副粗犷的风范。
　　“……蚕蛹都少不了妄执的这人世，”不知外记是怎么想的，忽然从他嘴里哼出了谣曲【注1：谣曲】“忠度”里的这么一句唱词，他将小窗的拉窗悄悄关上，然后伸出手静静地拿起了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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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谣曲=把日本古典歌舞剧能乐的剧本，编成歌曲演唱的一种声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