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山本周五郎

305、罗刹（三）

　　“什么时候曾经和你说过那样，作为活面具初次问世的作品，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抓住罗刹的新形象，到今日为止真的伤透了脑筋，但是再如何痛苦挣扎也没找到能让自己确信就是这个这样的东西，怎么都不行。限期您知道也已经逼近了，可还是连面孔形象都毫无头绪，真只能死心了。”
　　“宇三郎，”留伊靠近了他身边，“……你刚才说自己藐视他人骄傲自满，想起这些羞愧得都想去死，这么说了，是吗。”
　　“我是个蠢货，只能在嘴上说说没有才能的蠢货。”
　　“我也这么认为，如果你就这样扔下刻刀的话，就如你所说的那样了，但是宇三郎，现在才是你能真正工作的时候，认识到自己的骄傲自满，没有半分才能，拥有了从零开始这样谦虚的态度，这才算是有了能作出优秀作品的准备吧，留伊相信是这样的，宇三郎请看着我的眼睛。”
　　姑娘端正坐姿这么说道，
　　“三天后就是事前检验了，然后留伊，就将是最优秀作品制作者的妻子了，但这除了你以外不会是其他任何人。”
　　“……”宇三郎的脸颊忽然泛红。
　　“留伊会等你三天，然后如果到了期限你没来净津时，那时，我会自尽了断。”
　　“……自尽”
　　“除了你留伊不会有其他人的丈夫。”
　　姑娘的眼睛清澈透明闪闪发光。然后她留下这些话回去了。……宇三郎的眼睛像被什么迷惑住了，视线停留在空中的一点。他甚至不知道留伊已经离去。脑子里像有一团发光的云彩旋转成漩涡，身体中的所有鲜血都像沸腾了似的。在手上，脚上，腹部，不知何时生出了强大的力量。
　　“是啊，”终于他像在喘着粗气似地自语说道，“……我应该是被选中的人，在制作活面具这件事上，到如今还从没人试过制作这样的事不会是那么简单，得承受痛苦，经历过彻底的痛苦后，一定得作出第一件活面具，一定。”
　　他恢复了生气。就是因为曾经经历了绝望的低谷，当恢复过来，这时的热情是十分充足的。他在作坊坐下，取出一块新的木料后，不再被周围影响全神贯注地开始了工作。宇三郎的作法是对两块木料同时交替雕刻，只凭自己的感觉尽兴对一面雕刻，等到了一个阶段对这一面失去兴头时，换成对另一面继续雕刻。但这不是同时雕刻两个不同的作品，而是对同一件“罗刹”这样一个抽象的东西，从两个不同的角度追求现实形状的手法。一刀，一刻，削出骨来刻出肉，十分用心。有时他会发出绝望的低吼，有时又会喊出惊喜的狂叫，几乎两昼夜没有用餐，未眠，他将自己生命的一切都注入到手中的凿子和小锤子里无休止地一直在坚持工作。
　　当完成最终工序的小刀细雕，已经是期限当天快中午时分。因为是事前检验并不用上色， “……成了”将工具放下时，连续工作了四十八小时的疲劳一下子都出来了，他真想就那样倒下，但是留伊在等着，如果误了期限时间，想到那将可能会导致再也无法挽回的结果，他往嘴里扒了几口已经快馊了的栗子饭充饥，将雕刻好的面具放入箱子里，便踩着不怎么平稳的脚步出了家门。四月下旬强烈的阳光，照射在干燥的道路上反射出闪闪亮光，看得失去了精神气的宇三郎就像眼睛被针刺一般痛苦。没走多远他身上便发出了一身油腻的虚汗，差点就要晕过去，所以他必须休息了好多次。
　　到净津有两公里路，那是在快到浜田乡不久的时候。“哎呀，宇三郎”听见这样的喊声看去，从那边留伊小跑过来。“……完成了吗？你赶上了时间？”
　　“闭着眼完成了。”
　　“这下我有救了，太好了，宇三郎。”留伊在她美丽的额头冒着一头的汗珠，她兴奋的眼神盯住宇三郎，“……我怎么都没法安静地待在家里，所以想来接你就偷偷过来了，我来帮你拿吧。”
　　“不，没问题，我自己能拿。”
　　但留伊还是将手伸向了筐子。这时，从大道的东面，有十七，八骑武士，以十分凶猛的气势驱马奔来。跑在最前像似头领的一人，穿着蓝色的狩猎打扮，腿上包着一片豹皮、他催促着一匹灰色斑点的骏马，快，快，扬起尘埃就像一阵疾风向这边杀来。……因为正是日光毒辣的时间路上行人并不多，但有四，五个孩子正在那里玩耍。
　　“啊啊，危险，马来了”宇三郎不由地喊出声，听见他的喊声，年长的孩子们迅速逃离了，但有一名三岁左右的幼儿跑慢了。于是，从路边房屋的屋檐下，可能是孩子的母亲，还挺年轻的一个女人“啊，孩子”她狂喊着，赤着脚奔了出来，正在此时随着沉重的马蹄声马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