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山本周五郎

25、马大哈传（7/8）,（8/8）-山本周五郎

　　马大哈（七）
　　“什么？壱岐太守派来了使者？”信继有些不敢相信地反问：“你确定是壱岐太守派来的吗？不可能会从饭仓派来使者呀。”
　　“确实是饭仓公馆派来的使者，就是那个苅田久之进。”
　　“什么，那个，……马大哈？”信继接着“哦”的一声，信继想到，一定又是他马虎大意做错事了。要知道自从那以来就从没和明敬开口说过话，这次自己得到了官职，对方肯定是咬牙切齿，正在难受。哪有必要现在派使者过来呢？信继推测这肯定是久之进的马虎大意，于是，“——好，见他。”信继面露冷笑。
　　在书房风格的会客厅里，跪拜行礼的正是久之进。信继落座后，用一副官腔，快人快语地说道：
　　“本侯信继，壱岐殿下使者辛苦了。”
　　“谢殿下。”
　　“让本侯听听你带来的口信吧。”
　　久之进将低伏在那里的头静静地抬起。他似乎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禀告壱岐太守的口信。”
　　“——嗯。”信继面孔朝天。
　　“此次被任命为御厩奉行，可喜可贺。本应壱岐太守自身亲自前来祝贺，既是出云太守殿下，便先派使者前往祝贺，还请海涵。”
　　“停住，久之进，等一下，”信继苦笑着打断久之进说话。“刚才那番话，真是壱岐太守亲口对你交代的？不会吧。”
　　“回禀太守殿下，确实如此。”
　　“不，不可能，你这个使者走错地方了吧，壱岐太守不可能送来如此祝贺。”
　　“回禀太守殿下，这可是殿下的误会了，殿下如此认为，应该是因为在殿中由于壱岐太守曾经的过失，而失和了的缘故吧，……但是在下主公与此间主人乃是十几年的交情，就算失和了，在壱岐太守心中也从未忘记过长年的友谊。不，绝非虚假，的确口上会说些气话，但在这些话语的背后，却能看出失去十几年来知己的伤心，侍候在主公身边的久之进，每当看到如此情景都会心痛不已，心中会想，此时出云太守殿下又是如何呢，那般深厚的友谊变得不和，难道出云太守殿下不会感到伤心？实在非常不敬，在下的确曾在心中甚至对太守殿下抱有过怨言。”
　　信继视线低垂，落向膝前地面。
　　“此番在下被派为使者，乃在下主人尽弃前嫌，为太守殿下祝贺所为，殿下不能理解如此壱岐太守心意，久之进十分遗憾。”
　　“……久之进，”信继平静地抬眼看来，“是本侯的错，请忘了刚才的话，壱岐太守祝贺之情意，本侯感激不尽。”
　　“谢殿下。”久之进伏下身来以示谢意，“能如此迅速得到太守殿下的理解，实乃久之进无上荣誉。还有，……明日望能与殿下久违相聚，特办茶会，万望勿辞前来为盼。”
　　“什么，壱岐太守邀请本侯？”
　　“请务必前来，明日将在府上恭候大驾，口信如此。”
　　“是吗——”信继激动地点头，“好，本侯也真心期待明日的相聚。请回去转告壱岐殿下，出云也会带上薄礼。”
　　“是，必定转告无误。”
　　“辛苦了。”信继变得完全是一副认真对待的模样。
　　久之进行礼后请辞退出。他不但去错了地方，而且还向绝不可能的对方转达了绝无可能的口信。退出出云太守公馆时，他看上去脸色有些暗淡，满是心事神不守舍地骑在马上。不过，在信继面前时，他应该就已经有了觉悟，回到饭仓的公馆后，顾不上已经很晚，他立刻强行要求面见主上。明敬醉酒后已经睡下，听说是久之进，因为有出使的事，又像似有什么原因，强行求见，他换了衣服不久便出来了。——久之进和平时不同，他退得远远的，跪伏在那里，“主上，请命久之进剖腹自裁。”他开口便如此请罪。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实在对不起，久之进前去出使，去错了地方。”
　　“去错了地方……”明敬皱起眉头。“你到底去了哪里？”
　　“去了出云太守殿下的府上。”
　　啊！明敬发出一声，闭紧了嘴唇。

　　马大哈（八）
　　“大概在心中只想着今日惹主上生气的都是出云太守，就这么边想边走，没怎么注意一直这么走，等进门之后才发现不对劲，但已经迟了，就这样去见了出云太守殿下……”
　　“见到他了？你和他见过了？”
　　“邀请他来明天的茶会了，都是属下的粗心大意。”
　　久之进跪伏在那里叫喊：“实在无法向主上谢罪，请下令让久之进剖腹自裁，不过还请主上听取久之进生前最后一言。”
　　“……”
　　“还请主上明日能与出云太守殿下两人一起举办茶会，如此久之进马虎大意的错误也可以得到弥补，而且也不会让期待明日茶会的出云太守殿下失望。”
　　“等等，……出云说过期待明日茶会了吗？”
　　“是的，是期待明日的茶会，而且还说届时会带礼物而来，确实十分高兴的模样。”
　　明敬闭上眼睛沉默了一阵，终于叹息说道：“——无须剖腹。”他说：
　　“你的马虎大意是个病，还能惩罚毛病？不过，只此一次，记住了，下不为例！”
　　“可是，已经邀请出云太守前来喝茶……”
　　“没办法，再不情愿也只好办茶会了。”
　　“遵命，多谢主上。”狠狠盯着跪伏那里的久之进，明敬踩着重重的脚步离开，走进了里间。
　　第二天，听说出云太守到达，明敬很不情愿地出来迎接，突然他的双手被信继温暖的手握住，他愣住了。
　　“服了服了，壱岐侯，信继甘拜下风。”信继的声音响彻四方，“信继也很想重新和好，在城堡殿内不知多少次想说，却都没能说出口。真的很高兴啊，壱岐侯，那次的事还请原谅，多谢壱岐侯率先放下姿态，真高兴啊，真的很高兴。”
　　“……出云侯，”明敬也紧紧地握住信继的手。但信继还是不给对方留下说话的间隙，“果然是年长一年的壱岐侯，就是没在失和之中，访问刚升职的人也不是很情愿的事，特别是在那种失和的状态下，更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所以这就更加让人高兴啊，没有任何人能比壱岐侯的祝贺让人更高兴的了。”
　　“好，好，好了。”明敬的声音里也带上了激动的感情。“能见上面就好，能过来真是太好了，来，里面请，里面……”几乎就是手拉着手，两人往里进去。来到客厅，两人还在不停地重复自己的激动心情，终于信继拿过让小姓带来的丝绸布袋，“来，这是礼物，请收下吧。”说完递了过来。当然，里面有什么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可是兼光？”
　　“就是你一直想念的兼光，作为今天邀请的谢礼带来了。”
　　“如此珍贵之物……”明敬的眼睛湿润了，他注视着对方，“你对今日的邀请如此高兴吗？”
　　“如何才能让你明白？”
　　“唉，稍等，向你坦白事实吧。”明敬忽然放下兼光，端正了身姿。“其实今天的邀请并非是自己真心提出的。”
　　“你说什么？壱岐侯，”
　　“本侯下的命令是去邀请爱宕下的志摩太守，结果久之进的马虎大意搞错了地方，……但是真的错对了，在玄关台阶处看到你的第一眼，……自己是咬住牙关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掉下的，说实话吧，邀请是久之进的马虎大意，但是现在重新郑重提出邀请，出云侯，你能够接受吗？”
　　“是吗？原来如此，是这样啊。”信继点头说道。“谢谢你能说明事实，当然毫无问题，从心底里接受你的邀请。不过也请你接受兼光。”
　　“不，这个就作为马虎大意的奖励，给久之进吧，他的马虎大意有这个价值。”
　　“给久之进有另外的礼物。”信继微笑着，“对了，久之进，”说着他转过头来。“有一个将三人力强弓折断，每天都在厨房认真修行的人，可别说你不认识。”
　　“这个，殿下言重了。”
　　“壱岐侯这里本侯会详细说明，那是给你的礼物，希望你能珍惜，明白吗？”
　　跪伏在那里的久之进嘴里漏出细微的笑声。
　　“那是什么？”明敬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信继笑着这么说，他站起身来，“到了明天自然会明白，来，让我们来看看茶席吧。”
　　“隔得有些久了可别笑话本侯的茶艺。”
　　“严禁吵架！”
　　爽朗的笑声中两人联袂向茶席走去。……目送两人离去的久之进，眼中浮现出平静，但略带自豪的微笑。
　　《发表于【富士】1939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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