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山本周五郎

247、面影（三）

　　“就这样不仅不能成为优秀的人物，将来说不定还会给你父亲脸上抹黑。”
　　这样，由利尖锐的语气这么说着，她就像下了重大决心那样抽出怀中的短刀。
　　“我没法再继续照看下去了，还有将你培养成了现在这样的孩子也是我的错，所以为了向去世的人谢罪，我会在这里刺杀了你后自杀，弁之助，你好好向你母亲告别吧，合上你的双掌……”
　　“原谅我吧，原谅我叔母大人。”
　　他哀求的眼神看向由利，浑身颤抖着叫喊。
　　“是弁之助错了，从今后会注意，不会再挑食，会认真去上学。改正胆小，绝不再咬手指甲，叔母大人，请原谅我，就原谅我这一回，叔母大人。”
　　“你就那么怕死吗？”
　　“不是。”
　　脸色苍白得像纸一般他抬起头来猛地摇头，“不，不是怕死，只是你说，会给父亲脸上抹黑这个，……这个……”
　　掩住满脸雪泥的脸开始哭泣的弁之助，由利咬紧牙关冷冷地关注着他。

　　那天晚上弁之助，回到自己的卧室灭了灯后，他望着黑暗的空中，低声自语地“母亲”，他试着喊了一声。结果，自从母亲去世后一直不曾记起，母亲的那张脸，清晰地在黑暗中浮现了出来。那不是想要记住认认真真地看过，临终时的脸，而是那张总是将明朗快乐蕴藏在眉间静静地眺望着他，温柔，美丽，那时的面影。他再次呼唤“母亲”，好像见到母亲美丽的脸望向他在向他点头。清澈的大眼中双眸正在微笑。他咬紧了嘴唇呜咽地哭泣了。------还是母亲最疼爱自己了，没有人像母亲那样对自己关爱。而且母亲现在也还在自己的身边。她希望弁之助能够成为对大家有用，对藩国有用，一个优秀的武士，她还在身边保佑着自己。他心中这么想着，低声悄悄地说道。
　　“母亲，弁之助一定会成为比别人更优秀的武士，母亲希望的那样像个武士的武士，那时母亲你得夸奖我啊。”
　　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母亲，一定要成为比别人优秀的武士。年幼的他一心一意地向面影的人如此发誓。
　　在风雪中的墓地里被短刀抵住时的恐怖，和在漆黑的夜空中见到了实实在在的母亲面影，这些事起到了令他那幼弱之心振奋起来的极大效果。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得到了新生。母亲的灵魂无时不刻伴随在自己的身边，这成了他心中的支柱。叔母之后管得也还是非常严厉，稍微有点什么事就会说，你和其他孩子可不是一样的。
　　“你是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就算只是和别人做了相同的事，也会马上被说成‘是个没有母亲的孩子’，武士的孩子在背后被人这么说，那可是羞耻的事啊。”
　　弁之助老老实实地“是”回答。但他再也不会用撒娇的眼神看向叔母，眉间，紧闭的嘴角都表现出不像一个小孩子那样坚定的意志，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易说话。……残雪融化，初春到来后，他经常在从学校回家的途中转去平等院母亲的墓前。因为回家晚了会被叔母训斥，总是只能待很短的一点时间，但蹲在墓碑前合上双掌，嘴里和母亲述说各种各样的事，或者将在途中折来的树条插上，可怜的是，光是只做这些，都能让他变得心情愉快。当路边长出野草，开始开花，他把那些颜色稀少的紫罗兰连根拔起，移植到了母亲坟墓的四周。
　　“母亲是喜欢鲜花的，”他口中低声自语，……等到明年开春，这片紫罗兰开满花会有多美啊，他这么梦想在心中期待，但不久便被叔母全部拔了个干净。
　　“在坟墓边除了樒树不能种植其它东西，你做这种事是会被人笑话的。”
　　然后对他不直接回家绕道别处，又痛骂了一顿。他希望父亲能尽早接自己去江户，多次写信给父亲，也是这段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