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山本周五郎

20、石榴（5/6）-山本周五郎

　　石榴（五）
　　桃山的日子很自然的安定了下来。通过菊江来访后的穿针引线，适当的时候，也会有客人来访了，或是诗会，或是茶会，花好、雪美、月夜里还会摆上小酒宴。……侍女稻子三年过后离去，婢女们也留不下来，换了好几个。金造干得最久，可到第五年时，因为他的腿脚发了痛风病，由一个名叫伊助的男人替换他，也离去了。此后，在如此生活的两年期间，从菊江离世后开始，经常来访的客人中，有的到江户去工作，有的病故，缺了几个人，真沙自己也在床上病倒了三个月。
　　------就是在那时发生的事。就在秋季快结束的时候，估计是午夜时分，真沙忽然醒来，她听到院子里有笛子吹奏的声音。在江户公馆时真沙对音乐也曾学过一遍，笛子的曲子差不多也都能听得出来，可这时听到的曲子却是从不曾听过的曲调。或许不能称之为曲调。只不过可能是吹奏者按自己的喜好随意吹出的一些笛子声而已。那是平淡无奇，没有能让人感受到感情起伏的曲子。笛声没过多久就停止了。
　　等真沙恢复到能够起床后，请来客人办了一场简单的康复庆祝宴，就在那之后，送走客人后在庭院边，真沙忽然喊住伊助问：“你会吹笛子是吗？”老仆慌忙磕头行礼，只不过是玩耍而已，他并未清楚说明。他替换金造来此已有两年多，平时总只见他在那里默默的工作，真沙和他几乎没怎么说过话。他年纪大约已有六十七八岁了。他身体稍瘦，但健壮的骨骼构成了一副硬朗的身板，透过肩头能让人感受到他成熟清雅的风格。他话不多，不管什么事都能做得平平稳稳……。应该是过去遭遇了什么而没落的人吧。如此心想真沙当时并没多说什么，但几天后，当他在院子里扫地时，在走廊边缘真沙让人端来茶，唤他过来稍作休息。伊助在脱鞋石上坐下，平静地喝着茶，并一点一点回答真沙的问题。
　　“的确如此，并非本地出身。”他眺望着松树林的远方，一字一句地回答：“简而言之，就是此身的耻辱了。本来家中也是颇有些家产的。就是藏宝库也有过三座，就是命运不好的那种吧，现在就算回去，怕是连块基石都没有了吧。是的，得一直往南走才是。”
　　就是从那时开始，真沙经常把伊助唤来陪自己聊天。他对被问到的事，不管是什么都会很坦率地回答，不过答案却总是比较隐晦。不会直接述说，他喜欢委婉地描述。比如说笛子，“自己只是胡乱吹奏而已。不过曾经和乡下的一支神乐团【注5：神乐团】一起生活过三年，那里面曾有过一位可被称为高手的人。”就是这样的回答。他也曾娶过一位妻子，但没能相处好，离别了。当然他也没有孩子。离开故乡以后，他便开始了从这个城镇转到那个城镇的流浪生活，期间也有过无数无法言表的艰辛。就像落在水面的枯叶，只是随着水流四处漂泊。
　　“就如同一片枯叶被风吹落，掉落到这淤滩而来了，------来到这里承蒙您照顾生活，也就如此吧。”伊助这么说着静静地笑了。“多亏得到您的照顾，生来第一次安定了下来。能够过上这么宁静，无忧无虑的生活，真是连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尽管两人的关系开始变得可以友好亲密地交谈，但伊助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态度。丝毫不曾表现出那种熟不拘礼的样子，也不会怠慢工作。只要这边不去喊他，他便会一直认认真真地做自己的工作。拿出酒来他也会喝，但好像绝不会自己独自喝酒。
　　……有一年秋天，真沙走在树林中，发现白木通结果了。她想采摘，可果子长在太高的地方，于是便回来喊伊助。他大概在劈柴，在柴房前，背对着这边坐在垫木台上，正在注视着手中拿着的东西一动不动。四周一带飘荡着一股那些刚被破开的木柴的酸味。这么专注，到底在看什么东西呢？真沙忽然从一边靠近过去探看。------老人手掌上放着一颗成熟的石榴果实。真沙失望地苦笑说：
　　“我们这里的石榴很酸不能吃的。”
　　真沙是这么说的，到底有多么惊讶，伊助竟然一下子几乎从垫木台上跳了起来，石榴也从他的手中掉落地面滚动而去。
　　“啊，真把我的胆给吓破了。”伊助一边摘白木通的果子，一边做了好几次深呼吸。“从来没有被这么吓到过。一定是一半睡着了的缘故吧------”
　　八年里，他把自己那样完全暴露出来，那是第一次，真沙也好久没有那样开怀大笑过了，就是后来想起，她都会好笑得露出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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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5：神乐团=演奏带有神社祭祀音乐特色曲子的民间演艺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