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归》禾灯

73、哥哥

　　“据我所知，潮汐的涨落程度每日都略有不同，每月中会有一日涨到最高处，亦会有一日落到最低处。”赵羽宁叹息道，“沈篱真没说谎，这个入口想来必须得十五日才能露出。”

　　“都说了我没必要骗你们啦。”沈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过我料定你们必然要自己亲眼看到才死心，就随你们吧。”

　　赵羽宁冷哼了一声：“我相信外人必须等到十五日才能通过这个入口进点春湖，但我不信只有这个入口。若当真如此，岂不是陆温雪等人出门办事都只能一月一次？而且这个入口埋于水下还好说，但通往的魔教之地定然是另一片陆地，人绝不可能长期生活于水下。也就是说，必然有另一条路，只是从这里看不出来罢了。”

　　沈篱笑吟吟道：“随你怎么说。我到底也是点春湖长大的人，带你们过来已经算是很不讲道义，不能再泄露更多了。这个入口在十五日辰时之后会完全露出水面，从这里进去，沿着石洞一路走到尽头，洞口有一条鳄鱼……”

　　赵羽宁和楼望白均是一愕，但原因却不同。赵羽宁是因为没想到这种沙漠绿洲之地点春湖居然还豢养了一头许多人见都没见过的巨大怪鱼，楼望白却是没想到这种路径和看守方式，竟与白若岛几乎一模一样。

　　沈篱道：“那就这样啦。我答应带你们到门口，现在已经到了，承诺完成，就此别过。”他潇洒一拱手，转过身去，身法轻盈而迅捷，几个呼吸之间便已消失了踪影。

　　十五日转眼便到，楼望白与赵羽宁于辰时之前到了湖边等候潮落。楼望白将小毒物放入笼子，又在笼子外罩了一层防水的雨布，想了想，道：“其实你不必陪我去。”

　　赵羽宁不答，楼望白道：“魔教之内是什么情形我也不知道，听说里面都是高手，囝囝也不见得还认识我，此去凶多吉少，你我非亲非故，不必陪我涉险。”

　　赵羽宁无声片刻，咬牙道：“并不是……非亲非故。”

　　楼望白明显没有听懂。在他有记忆的世界里，与他有亲有故的只有师父、萧鸿、屈楠、萧简四个人，可以顺便加上梅不准那个老神棍，昆仑一行后勉强可以加个祝青明，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了。无论是唐门还是赵羽宁，都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

　　“先不说这些了，水面最低的时辰转瞬即逝，先进去。”赵羽宁深呼吸了几口，系着极细丝线的袖箭飞出，钉于洞口之上，他纵身一跃，整个人都落在丝线之上，向楼望白伸手道：“来。”

　　“这个好厉害。”楼望白称赞了一句，握住他的手踏上丝线，任他牵着自己沿着线滑入洞内。

　　“这是玄铁伴以蚕丝织成，名为‘悬丝’，可承千斤之力。”赵羽宁收起悬丝，袖管一笼便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楼望白在黑暗中能够视物，便走在他身前，走了两步才想起进来前说到的事，问：“我们有什么亲故？”

　　赵羽宁刚要开口，外面水声哗啦，水面已重新上升了。

　　楼望白拉着他的手往里移了几步，避过漫进来的水，走上石道中地势较高之处。赵羽宁有些心神不属，任他拉着走了一会儿，才道：“我三岁时被唐门收养，在这之前，父母被不知名的仇人杀死。”

　　楼望白顺口道：“啊，那我就不可能是你爹了。”

　　“……”

　　赵羽宁努力平息了一下情绪，才继续道：“这些年我也常常想追查当年的仇人，但我当时实在年幼，连仇人的相貌都不记得了。”

　　“啊。”楼望白道，“难道我是你的仇人？”

　　“不是！”赵羽宁恼火道，“虽然很多事我已不记得，但是我还记得父母亲的模样。我第一次偷袭你时未见过你的模样，但在昆仑大殿中第一次见到你我便认出来了，你跟我母亲有七分相似。”

　　“……”楼望白道，“但是我跟你完全不像。”

　　赵羽宁没好气道：“是啊我长得像我爹。在爹娘身亡之前，我也一直记得自己是有个大我一岁的哥哥的，但那天哥哥在一团慌乱中不知所踪，我一直以为他也已死了。”

　　“呃。”楼望白想了想，道，“这个，那个，照理来说人四岁时总应该记得点事情了，但是我真的不太记得有这回死……我看你也看开一点，有的时候吧，人有相似，也不见得就一定是……”

　　“我知道。”赵羽宁苦笑了一下，“但是就当是吧。”

　　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我早已不知道要如何查证当年之事，当然也无法证明你就是我哥哥。但是你跟我娘长得实在太像，我不想深究你是不是，我内心深处，总是当你是了。”

　　“唔。”楼望白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两人闷头走了一阵，前面一片黑暗之中豁然浮现出两道绿莹莹的光。

　　楼望白停步，赵羽宁尚未反应过来：“怎么了？”

　　楼望白道：“那两道光，便是鳄鱼的眼睛。”

　　赵羽宁微微色变，下意识地伸手，袖箭刚要发出时，楼望白按住他的手，道：“先不必。”

　　赵羽宁道：“你知道这种怪鱼吗，我见过它吃人……”

　　楼望白点点头：“见过。”说着低头在地上看看，随手捡起了一根粗壮树枝，足尖一点腾空而起，鳄鱼感受到了危险，刚要发出一声大吼，楼望白于兔起鹘落之间，手一挥一顿，将那根树枝稳稳地卡在它的上下颚之间。

　　赵羽宁借着鳄鱼背后透进来的微光看清楚了什么情况，无语了一阵才道：“你倒是很有经验。”

　　楼望白点头道：“原本白若岛入口也养了一条。”想了想补充道，“比这条还大一些。”

　　赵羽宁无言地跟着他走向鳄鱼背后的洞口，楼望白想了一会儿，又道：“我已经不记得我几岁起有记忆的了，只知道从我有记忆起我就在白若岛，也从未问过师父是从哪里捡到的我。所以也可能我真的是你哥哥。”

　　赵羽宁喉头微堵，半晌才道：“嗯。”

　　“所以我这就要说说你了，人命毕竟挺可贵的，不能一言不合就要杀人。”楼望白一本正经道，“还有你偷袭我那次，手段太也毒辣，万一我武功没那么好，或者附近有无辜路人经过，岂不是一下子就死了。无论如何，不要随便杀人。”

　　赵羽宁万万想不到他是说这个，愣了好一会儿，才呆呆地道：“啊，我，知道了。”

　　楼望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摸了摸他的脑袋，道：“这样就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