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神》林芝linzhin

15、楚雨县

　　楚雨县乃是启国的一个边陲小城。

　　一进镇，入眼就是凄风苦雨，暗楼寒街上唯有残破的布斾招子在风雨中孤零零地摆动。

　　一位耋耄老人呆呆的在一家倒闭的卖布坊前一动不动的坐着，两眼无神，身无动作，地上摆着一个歪歪扭扭变了形的破竹筐，竹筐里斜斜放着四把油伞。

　　吴慕言走近道：“老人家，伞多少钱一把？”

　　老人坐在原地仿若无闻，也没抬头。

　　吴慕言微微俯了俯身，抬高了些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老人家，伞多少钱一把？”

　　半晌，老人才感应到有人一般，头也没抬，战巍巍比了两根手指，示意两个铜板。

　　吴慕言也不挑，从筐里取出一把伞，把铜板放到她手上，老人的手是暖的。

　　这伞的做工有些粗糙，吴慕言撑了两次才开伞，不过幸好不会漏雨，伞也很大。打着伞扫了一眼街头街尾，吴慕言往街中心走去。

　　街中有一家开店的酒肆，两个粗布衣的夫妇在做生意。

　　酒肆破门破窗，灌着风和零星雨雾，木墙板泛着潮湿的水珠，屋内聚了三两个糙汉一脸阴郁沉闷地在喝酒，偶尔又会说上几句话。

　　吴慕言收了伞甩了甩伞上的雨，寻一张桌子坐下。

　　见有陌生人到来，店里的人具是阒然安静，满店人的眼睛里有同情、有打量、有猜测各种意味的目光。

　　店家敢开门做生意还是有些见识，男店家弯着腰快步过来道：“公子是玄仙山的人？”

　　吴慕言道：“正是。”

　　店家道：“哎呀，仙长远道而来，要喝什么酒？”

　　“有白水吗？”

　　男店家微一愣，连连哈腰：“有!有！”转身对柜台后的胖妇人喊道：“婆娘，快倒滚水！”

　　杵在原地的胖妇人一听自家相公的叫喝，知道是个善客，忙跑去拿茶叶。不消一会就拎了个嘴上崩了个口的铁壶和瓷碗过来，倒上了热茶。

　　看着上来的是茶，不是白水，吴慕言也没说什么。茶水不够热烫，茶叶末子许久没有散开的迹象。吴慕言也不等它展开喝了一口，放下那水中看得见裂纹的旧碗。

　　男店家还守在他旁边，其它原在喝酒的汉子也在看着他，气氛莫名诡异。

　　吴慕言道：“店家，可有看见与我穿着差不多的人经过此处？”

　　店家殷勤地频频点头：“有有有！临近午时有一个长得高高俊俊，像天仙一般的公子来过我这，问了几句就走了，就是他说是玄仙山来的，我才认得您的衣服。” 说到这，店家似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用词不妥，还在感叹， “唉呀，真是俊那！”

　　吴慕言：“可知他去了何处？”

　　店家指了指南边：“应该是去了南大街那边，后来就不知道了。”

　　吴慕言道：“店家，看此地边陲县小，城内也算富庶，如今怎是这副样子？”

　　“仙长，您有所不知。我们这……闹鬼！一年前我们这还勉强可以做点生意。因为地方偏远，当今圣上也不怎么管到这，只有一个破落县门。当年管我们这的……”店家忽然顿了顿，眼神惊慌地四下看了看，小声道， “是镇上一户仙府。”

　　店家说到这，似乎不想说下去了，其它酒客似是知道店家要说什么，纷纷一哄而散，一时店里没了人安静的更显阴寒，唯有潮湿的雨气萦绕鼻尖经久不散。

　　吴慕言道：“然后呢？”

　　店家面有惊恐和难色道：“仙长，晦气啊，不能说。”

　　吴慕言道：“别怕，我来就是来帮你们解决这的事情。”

　　男店家道：“除鬼的大师从去年到今年都来了好几拔了，没人降得住，要么就出不去。我们这县以前也有一千多人，如今就剩这么百来个人了。”

　　吴慕言进来时，是感觉到有法阵笼罩此地

　　吴慕言正色看他：“那你就要好好说了，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们。”

　　店家嘴唇干白还在犹豫。

　　胖妇见自家夫君吞吞吐吐，看得难受，跑了出来道，“相公，我来说！”

　　男店家愁眉苦脸地点了一下头。

　　胖妇人道：“仙长！当年，我们镇上有个名誉百里的慕容仙府，平日里乐善好施，时常给方圆百里之内的人降妖除魔，我们此地无人不敬重仙府里的人，许多人常常送自家种的瓜果去府上，连仙家的人来我们家吃酒我们都是不收钱嗲。有一年，王牛村村民挖山土造屋，挖出几颗蓝绿蓝绿的大石头出来，仙府的人路过看见后就说是什么灵石，要全部开山。当地村民都说，挖点土可以，但大开山那是不行的，那是他们的祖山，整个村祖祖辈辈一直都是葬在那山上。平日慕容府的人都极好说话，可这回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管村长如何来找仙府说情，慕容府硬是要开山。村民后来只得同意迁坟开了山了。结果这一挖山，就出事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仙府自家派去的人都死了，只剩三个人回了府里。再然后有一天的夜里，回去仙府的人突然发疯了，把整个慕容府的人都杀了！早上送菜的农户是第一个发现的！那么大的府说，满墙满院全是血，连只看门狗都死了！从那以后，我们这就闹鬼了。”

　　吴慕言道：“在我们来之前可有看见过什么仙门修士来过此处？”

　　妇人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一般都在后堂。”

　　男店家开口道：“仙长可是说的近半年来的那两位。”

　　“对。”吴慕言道：“人呢。”

　　男店家想了想：“不知道，来了后，去了仙府，就没回来过。”

　　吴慕言沉思了一会：“你说的仙府如何走？”

　　男店家：“南大街直走尽头就是。”

　　吴慕言：“仙府的尸体呢？”

　　“县官处理了。”“

　　“当初把他们葬在何处？”

　　男店家：“当时有天师说他们是厉鬼索命，就让大伙又把他们的棺材挖了出来，选了个吉日火祭，骨灰撒在了镇边的河上。”

　　吴慕言皱了皱眉：“那河在何处？”

　　男店家：“就在南边仙府出去三里，就能看到一条河。”

　　吴慕言起身出门撑开伞：“我去看看。这几日你们跟村里人说不要乱跑。”

　　男店家道：“哎，哎，我会跟他们说的。”

　　男店主送吴慕言要出门，忽然吴慕言想起什么，又道：“店家，你在这里开店很久了？”

　　男店主道：“我这店是祖传的。出事后就没有开了。最近一个月才又开起来。”

　　吴慕言右手探入支伞的左袖掏出一块绢布，展在手中：“你有见过这个人吗？”

　　男店主凑过头来看，摇头：“没有。”

　　吴慕言收起绢布：“多谢.”

　　淅沥沥的小雨轻轻拍在伞面，吴慕言的身影逐渐没入雨中。

　　走了约摸半柱香，吴慕言来到一处柱子斑驳落漆，门角盘蛛结网，门头空落落无一物的黛瓦大门前。

　　吴慕言合上伞，用伞尖推开满是灰尘的大门，大门发出吱呀呀老旧笨重的声音，跨过那不知是被老鼠还是被猪肯过的缺了口的碎屑门槛，便见一道福纹灰白的照壁。

　　登堂入室更是一片乱象：断花，折木，缺脚红木桌子，碎椅，半截花瓶，倾倒四散的屏风，掉落的挂画……每一处皆可见当年此府之人横死时激烈的打斗和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