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倒数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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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心的吸引力似乎暂时大于刚刚满足的睡眠。慈郎注视着饼干呆了一会儿，慢吞吞地伸手抓了来咬。一时的喧闹过去，学生会室里恢复安静，只听得迹部翻过纸页的“刷刷”声。
唔……这样良好的睡眠环境下看到醒着的芥川学长，真是很新奇呢。
饼干扫荡一空后，羊君出了一会儿神，然后转向观察着他的样子开始有些紧张的少女，飘飘悠悠地开始闲聊：
“远山……呢？”
“？”
“远山…做过怎样的梦呢？”
“嗯……”梦的话，一时想也想不起来。看着羊君又要睡着的样子，流歌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海……”
“海？”稍微提起了精神，慈郎追问着。
为了把谈话继续下去，少女努力地回想着。梦境仿佛真实的一般，从记忆深处断续地浮现。
“从水下看见的海……”
“还有海面上的天空……”
仿佛思索着那样的景象似的，慈郎用着飘忽的表情注视着面前的少女。而流歌在脱口而出那个回答后，也稍微在意起来。
梦是醒来就会忘记的东西。
然而关于海的梦境，却重复重复再重复，细节甚至具有了现实感。
即使现在并非身处梦中，她也可以回忆起，海水滑过指尖微凉的感受，长发柔和地自耳边拂过，以一种优雅而自由的姿态，漾开在一片蔚蓝中。
是溺水的情节，然而并不觉得恐惧。
觉得平安，觉得温暖而疲倦。好像是长长的旅途终于到了终点，即将陷入休憩的沉眠的时刻。
没有任何遗憾，没有任何惦念。即使天空越来越远，快要不见，心底也没有悲伤恐惧。
就这样好了。
到哪里都无所谓。
好像自己，又不像自己的心情，在蓝色的海水里氤氲成温柔的被褥，覆盖住自己，渐渐与世隔绝。
这样清晰而独立的梦境，从来没有和其他的梦交错连接过，是有什么含义么？
流歌这样困惑着的时候，就一直用若有所思的眼神望着刚才提问的人，而羊君也用清澈的碧眼迷惘地回望着。虽然两人都没有任何粉红系的电波，但是寂静的会室里气氛明显地怪异起来。
对这样的气场非常敏感，假寐的狼君微微一动，漆黑的眼睛睁开一条缝。
哦呀哦呀……真是……青春呀……
用着长辈的心情远望着，忍足镜片反光，周围开出碎碎的小花。
而让那些小花瞬间消失的，是慈郎发出的，轻轻地一声“呼——”。冰帝的名产，终于领悟了睁眼入眠的境界……
狼君无语地扶了扶眼镜，直起身。看了一下表以后拍着已经睡着红发搭档的肩：“岳人，起床了。要上课了~”
要上课的只是学长们而已。春假临近的时候一年级只有半天课，下午是温书假，即使不呆在学校念书也不算缺勤。
流歌坐地铁去了纪伊国屋，趁聚会还没有开始的时候给凤买生日礼物。小说的话不知道对方的喜好，漫画做生日礼物略显不足，乐谱对方自己就有，参考书直接pass，这么一排除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她站在书架间烦恼很久，最终眼睛一亮，买了国家地理的摄影集。
很厚的一本。铜版纸精装。天光云影，花鸟风月，一小行作者姓名，照相时间地点，能描述不能描述的东西全部压缩在小小的方格里。
很……够分量。
刚买下的时候她很满意。挤完地铁，到家提了蛋糕，再走到教堂，肩已经痛得不行。
教堂的门开着却没有人。流歌抱着两个盒子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听到建筑物后面传来声音，于是循声走了进去。
转过圣堂，流歌探头进圣洗室，看到栖川先生正拿着长长的刷子，清理圣洗池的底。察觉到有人走进，他抬起头来，露出微笑。
“远山。”
“栖川先生好。”恭敬的回答了，流歌轻声问道，“我可以进来么？”
“当然可以。”牧师先生温和地回答。流歌于是走进去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一丝不苟地进行着清洁工作。
气氛很安详，流歌得以看着牧师工作，同时想着一些有的没有的事。
牧师先生是栖川师姐的……亲舅舅吧。
和栖川师姐那黑得发亮的长发不同，牧师先生有一头清爽的褐发。气场方面，也不像师姐那样强大。是因为信主的关系么，充满了安宁和平的氛围。
温和的年轻牧师先生，五官清秀，简直是必杀啊。
侑子对这个舅舅的评论，突然出现在脑子里。流歌忍不住嘴角上翘。
嗯……栖川学姐，似乎很喜欢自己这个舅舅的。
她发呆的时候，被观察的人突然手一撑跳上岸来。流歌吓了一跳，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一直旁观别人劳作，不由赧然。
“嗯……需要帮忙么？”
“不用了。已经结束了。”
牧师先生轻快的回答着，一边拧开水龙头。清水顺着水管慢慢流进池里。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流歌想起过几天教堂就要拆掉，不由得惊讶地问：“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清理呢？”
“啊，是例行工作。洗礼池用水本来应是活水。但是这座教堂建的年代太早，当时还没有那个条件，所以这里每日都要手动换上清洁的水。”牧师解释道。
经他一提，流歌想起凤奶奶似乎也提过这里年代很早的事情。似乎是比冰帝学园还要历史悠久的建筑。
“尚那个孩子啊，从小经常呆在教堂里。大学念了一半突然转去教会学校，毕业后出去游学了几年，居然回来做了教区牧师。”
凤奶奶边织着毛衣，边回忆着陈年旧事。似乎牧师先生本来是前途大好的栖川家长男，突然有一天放弃继承家业一心向主，当年曾经引起不大不小的风波。
流歌想着这些，身边年长的男子突然笑了一声，低头放下挽起的袖子。
“抱歉，冷场了呢。我不是很擅长说话。”
声音有些局促。她赶紧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栖川先生放好了袖子还是沉吟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才长出一口气，喃喃自语着：
“不……果然我还是有些紧张了吧。”
“因为你，太像七重了啊。”
仿佛有一声钝响，流歌本来很活络的心理活动戛然而止。她呆站着，脑子里乱哄哄的，突然感到有些害怕。
栖川先生察觉到她的沉默，抬头来看了一眼，顿时慌了手脚。
“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流歌……远山你……”
一面说着，一面伸手过来，继而又非常尴尬地停住了。反倒是流歌，看到原来温和镇静的大人反应这样夸张，一时也忘了自己有的没有的担心，怔了一会儿后赶紧宽慰他：
“那个……我没有关系的，只是有点惊讶。栖川先生请不用……”
“不……是我不好……那个……”
急切的打断了流歌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牧师先生最后放弃了似地又叹了一口气，捂住了脸。
“唔……抱歉啊。”
“抱歉啊。”一连道了两次歉，栖川先生才放下手，有些害羞地笑着：
“我失态了。”
看他终于缓过气，流歌也终于放松了下来，微笑着回应：“没有的事情哟。”
少女的表情似乎是真的没有阴影。牧师先生细细地研究了一会儿，终于放心，语气平稳地叙述起来：
“嗯……其实一开始就很在意。这里毕竟是我遇到七重的地方，经常在这里见到她；”
“当年也有义卖会，她也回来帮忙。流歌你……从厨房的窗子里对我挥手的样子，坐在台阶上的样子，拿着电话作记录的样子……”
“实在……太像了……”
“一直憋着不能表露，所以刚才才忍不住说出来了……”
“抱歉啊……”
年长的男性一副愧疚的表情，流歌不知如何应对才好，只得有些慌乱地转移着话题：
“唉……不用道歉啦。不过为……为什么一直憋着不能表露呢？”
“因为流歌你在回避过去的样子啊。”栖川先生有些悲伤地微笑着，继而立刻中断了对话：
“景吾他们应该快要来了，我去前面看看。”
栖川先生逃也似地几步转出去。流歌被他表情中的悲伤惊到，连“回见”都忘记说。
为什么……栖川先生会这样伤感呢？
而且那么细心地注意到自己不愿意接触过去的事，明明注意到了却一直很在意，在意到会不由自主地顺口说出来，说出来以后又那么愧疚。
和“母亲”的回忆，是那么沉重的东西么？
都过了这么多年……
专心地想着，流歌慢慢踱到池边。
那么沉重，但是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晰……
大学念到一半突然辍学，之后却又回到这个充满沉重回忆的地方……
那样的感情……
那样的……
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她默默抱紧了手里的盒子。
是啊……是沉重的感情呢……
是……“爱”吧。
栖川先生持续了一生，连人生的轨迹都被之影响的爱情。
恐怕“母亲”的身影，到现在还丝毫没有退色吧。
凤爷爷凤奶奶也是……栖川伯母也是，学姐也是……迹部学长……可能凤君也……还有……幸村伯母……
大家都期盼着故人的孩子归来吧。
期盼着，可以和她说起那个人的事情，可以在她身上找到那个人的影子，弥补当年的遗憾……
可是大家都是温柔的人。因为察觉到自己在逃避，所以不说……所以装作不在意……
可是……我不是……
低着头的时候，流歌注意到清澈的水上的倒影。
“和七重真像……”
“……打电话作记录的时候，坐在台阶上的时候，在厨房里和我挥手的时候；”
“……你也穿着冰帝的校服呢……”
“忘了告诉你了，你幸村伯母，是冰帝学院85级的校友……”
“小的时候去过义卖会，虽然不记得了但是有照片留下来……”
幸村含笑的低语，仿佛重放一般出现在耳际。而流歌仿佛被最后一根羽毛压垮了，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精市哥哥……也是么……
自己视为家人的人……幸村爸爸……幸村妈妈……也是……
……看到了……“母亲”的身影么……？
那么……我呢？
流歌怔怔地望着水面上熟悉的脸，脚底渐渐冰凉。她低头，才发现池里的水满得过头，溢出来淹没了脚边。
蓝色的……冰冷的……
……来吧……
温柔的……
……不会再害怕了……
……一起……
有谁的声音在深处回旋。流歌仿如沉入了长久以来的梦境中。
……不再一个人了……
不行。
……长久以来，孤独的……
不可以。
……不用再后悔了，不用再悲伤了，不用再背负着重量往前走了……
不……
……这里是……终点。
“要……把水关上呢……”
她喃喃地说着，机械地移动脚步。然而漫过脚面的水沉重冰冷，她脚软了一下，瞬间倒向那片蔚蓝的怀抱里。
Chapter fin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倒数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