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黄昏》卑劣山寒

4、黑地铁

　　诸神黄昏
　　4.黑地铁

　　诺诺摸索着触到乔敬一的手，她看不见他，乔敬一好像透明的一样。

　　她的小手贴着乔敬一的手纹向腕部试探，终于在他的拇指处摸到一道深细的疤。

　　诺诺轻轻松了口气，有点想哭，但她忍住了，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乔敬一摸到女孩柔软的头发，感受到她纤巧的蝶骨如翼般轻颤。
　　————

　　诺诺醒来的时候被光刺痛了眼，车顶的灯泡亮的像个小太阳。

　　乔敬一不在身边。

　　苹果铃声还驻留在她的脑袋里，不停单曲循环，藏在里面的火烧声和笑声都是轻轻的，就像有人在踮脚走路，踩着扭曲的步子。

　　阿乔呢？

　　诺诺没看见乔敬一，不只是乔敬一，其他的乘客也都不见了，好像刚刚的人群吵嚷都是幻觉。“走丢了不要乱跑，站在原地等我来找你，”诺诺想起乔敬一的话，蹬着地面往后靠了靠，让后背紧贴着座椅。

　　铃声又响了。

　　不是她头脑里的声音，是一首跳跃诡暗的曲子，她在乔敬一电脑里听过，这次的声音响在她身边。

　　诺诺看向右侧座椅，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

　　座椅上不知什么时候躺了部手机。

　　手机是倒扣着的，安了银色的手机壳，壳子上画了个丑丑的笑脸。

　　这手机一面放音乐一面震动，把座椅磕碰出咯咯的声响。

　　谁的手机？

　　诺诺看着手机，过一会把头转回来，手一撑座椅坐直了，就像认真听讲的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着，两只手老老实实地摆放，没试着够它，也没挪远一些。

　　没人要的手机。诺诺心里想。

　　手机被无视了，愤怒地接着嗡嗡嗡，一边嗡嗡一边试图在椅子上转圈圈吸引注意力。

　　……不过诺诺的注意力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

　　她又听见脚步声。

　　“哒…哒…”

　　“哒…哒…哒”

　　有人正向这边走过来，那应该是个穿高跟鞋的女人，她走得很慢很慢，一面走一面哭泣……也有可能是在笑。

　　手机铃声骤停，四周突然安静得诡异。

　　“这里也没有啊。”诺诺听见一声含糊的叹息。

　　那声音飘飘荡荡的，却穿透力极强，硬生生进了诺诺耳朵里。

　　她听见频率机械的脚步声慢慢穿过那节车厢，到了另一个。

　　“这里也没人呀。”诺诺听见“女人” 说。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快躲起来！”

　　诺诺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小声地尖叫。诺诺一下子站起来，想跑去前面的车厢，忽得又想起来车厢连接处这么小的地方，她穿过去肯定是要被发现的。

　　“这里也没有啊。”

　　更近了。

　　诺诺轻轻吸了一口气，安静地往后面挪，挪到两个车厢的连接处，在座椅和铁栏的后面，这是一个堪称死角的地方，进来的人一般不会注意这里。诺诺低下头，把白发塞进衣帽里，盯着眼前的地面。

　　“这里也没有啊。”那声音粘稠得像从漏气的管子里挤出来的。

　　“哒…哒…哒”

　　脚步声近在咫尺。

　　“哒——”

　　一只脚骨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诺诺的身体下意识地瑟缩了下，幅度极轻，没发出任何声音。

　　那只脚骨微微一着力，“她”的另一条腿跟上来了，脚底在地面划出一道深红的的痕迹，和先前那脚骨并在一起。

　　“女人”停顿了一下，抬起连着脚骨的那条腿又往前走了一步，另一条腿再拖着合上去。

　　原来诺诺听见的根本不是高跟鞋走路的声音，而是是骨头敲击地面的脆响。

　　“哒…”后脚跟轻磕地面，接着是整个脚掌着了力。

　　“女人”好像没发现诺诺，她又向前挪动了一步，整个身体跟诺诺错过。诺诺低着头看不见她的身体，只能看见临近自己的那只脚，还有地上面拖出来的断续的血线。

　　这个“女人”明显不是人了，而是一个行走的尸体，奇怪的是，诺诺没有闻到尸体应有的臭味，反倒是闻到了一股子冷冷的香，那种黑色的，压抑的，不透气的，香味。

　　“这里也没人啊。”诺诺听见一声叹息。

　　脚步声越来越远了。
　　-

　　诺诺小心翼翼呼出一口气。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眸，只觉得紧绷的身体一放松下来有些发软。诺诺伸了伸腿，刚想抬头，忽然看见视野里出现一只血肉翻卷的足踝。

　　凉意漫上头顶。

　　“这儿还有一个呢。”

　　“女人”声线薄凉。

　　-

　　这种情况要是换做平常人，无外乎三种反应：僵住不动，瘫软，或者奋起反抗……但是诺诺不是“平常人”。诺诺的思路单纯但是路线跳跃，整个女孩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纯善与无知。

　　诺诺把头又低了低，视线从“女人”残破的两只脚转到自己穿着的，深秋的小薄靴上面来。

　　诺诺脑袋里闪过一道黑人问号，然后她直接把那个念头问出来了：

　　“您……”她还记得对陌生人，尤其是长辈，要称呼“您”，“今天这么冷的……您怎么不穿鞋呀。”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女人”好像被问当机了，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诺诺等着她组织语言，教养良好地直挺挺
　　站着。
　　味道闻久了，鼻子就会适应，诺诺现在已经闻不到那种幽幽深深的香气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诺诺听见一道粘拉从头顶的空气里挤出来：
　　“哎呀，错了呀。”
　　不知为何，诺诺从这句话里察觉出一丝遗憾的情绪。

　　那双脚缓缓地退开了。

　　“她”后撤着远离了诺诺，转了身，迈着来时的步伐离开了。

　　诺诺一直低着头没有动，她等了很长时间，直到再也听不见脚步声了，才缓缓扶上椅背，往她醒来的位子挪。诺诺的全身冰冷好像血液凝结了，脚步也微微发颤，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自己是生病了，一直在发抖。

　　走近车门时她重心没稳磕上了柱子，不知为什么鼻头一酸就要哭出来。

　　“诺诺？”

　　就在这时候，诺诺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

　　那只是一道试探性的，低低的呼唤。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音色极沉极稳，沙得像大漠，像一口粗粝的泉……却莫名地叫人安心。

　　“阿乔？”她伸出手去。

　　是他。她看不见他，但他就在这里，他的拇指处有疤，很细但是很深，乔敬一给她讲所有的故事，却对他以前的经历缄口不谈。

　　她忽然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大人的手臂一弯就把诺诺圈在怀里，然后一股热量包裹了她。

　　她听见他轻轻地说：“阿乔在这里。”

　　于是诺诺终于放松了，脱力般地靠着她的乔叔叔，想让他安心，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特意连跑了几个小时的地铁，对着各个站台拍拍拍拍拍......地铁真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