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花》猪女郎

2、何烨

　　第二天早晨我再路过，原来的空宅子前头挂了牌匾，何府。
　　我刚在门口张望了那么一会儿，哀悼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和钻狗洞的日子，黑漆大门吱呀一下就开了。我吓了一跳，忙仰头装作看风景数小鸟。门口冒出一个人来，我见过的，正是昨天那个，睡眼惺忪衣衫不整精神恍惚的扯住我问天上湖在哪。
　　永清临湖，名无水，通天上。
　　一个不切实际，一个心比天高，这名起得艺术。
　　我看着他虚无的脚步有些担心，我问他你不是要自杀吧。据说天上湖是一个自杀圣地，前几天某某某的亲戚某某某就在那失踪了。
　　他莫名其妙就笑了：“在下何烨。”
　　当然他不是要自杀，据说是车马劳顿外加认床硬是睡不着只好出来散散步看看风景名胜。我就劝他哎呀太远啦你要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多麻烦不如吃个早饭先。何烨就揉揉眼睛抽出一把青竹骨牡丹面的扇子被我诓到满月楼去了。这是我成功拉到的第一个客人，看得出他很有钱，我幻想着陈伯给我发奖金。
　　陈伯把我骂了一顿，说早让你住店里就不听每天都来这么晚整天就知道迟到，然后恭恭敬敬的把何烨领楼上雅间里去了，完了又把我唤上去说人是我请来的好生伺候着。
　　何烨果然很有钱，点了一桌菜和点心。
　　大清早的，这败家玩意儿！我恨恨的哀怨的布好菜，转身下楼。
　　“哎，等等。”
　　我乖乖停下。
　　何烨噙着嘴角微微一笑：“你叫小白？刚才我听掌柜的这么叫你。”
　　完了，才刚搬来就被永清人带坏了。
　　“这么多菜我也吃不完，要不你也一块来吃吧。”
　　哼，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早饭，难道刚才我肚子叫被听到了？我扭扭捏捏依言坐下，但是不敢拿筷子。我很纠结，毕竟才刚认识就占人家便宜实在太可耻了，可是浪费农民伯伯的粮食也十分可耻……
　　我住的地方没有炉灶，一日三餐都在满月楼解决，通常陈伯早上留一两个馒头给我了事，能吃到这么丰盛的大餐的机会是没有的，所以我吃的特别卖力，即使如此，桌上还是剩了好些。我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问能不能把剩下的留给我中午吃，反正现在是早春，放放不会坏。何烨震惊了，不愧是大家公子，没有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穷酸，而是温和的应允了我的请求。
　　以上，便是我和何烨的相识。
　　后来我和何烨再聊起这段，他严肃的指出，我明显的美化了自己破落的形象，并且有降低了他的魅力的嫌疑。
　　据说富甲一方的何家在各地都有生意，无论是资产还是生意规模都比卜家大上几倍。何烨是何家最小的儿子，上头还有两个姐姐，他自幼便得何夫人疼爱一些，可谓是呼风唤雨娇宠万千。据说何家夫妻不和，何老爷最近新纳小妾，何夫人一怒之下带着儿子住到了何家的永清别院，这年头，有个性的女人也不易呀。当然，第二个据说是厨娘大妈偷偷告诉我的。然而又据大妈说的所谓年少轻狂、风流不羁、英俊非凡、器宇轩昂、出手豪迈、挥金如土的何烨自那日后，便再不肯白请我吃东西，而是三天两头的跑满月楼，听我讲些风土人情奇闻异事什么的，讲得他开心了，他才把点心盘子往我面前推一推。他说他听我讲的第一句话就觉得我很有趣。其实我这样的乡下人哪有世家公子见识广博，单说口才也比不得隔壁茶馆说书的，他看我的眼神也不过是看一只稀奇的宠物狗罢了。
　　几日后，何烨拿着一张做工精美的帖子来找我。
　　他用眼略微一扫，问道：“莺莺小姐今日不在？”
　　我点点头：“她被他爹抓回去学筝了。”
　　“嗯。你帮我把这个交给她吧。”何烨顿了一顿，递给我一张帖子。
　　“好。”我把东西收在口袋里，蹲在鸡笼前。
　　“……小白。”
　　“嗯。”
　　好吧，虽然我不喜欢，但是我只能承认。这万恶的名字！
　　“你也来吧。”
　　“什么啊？”
　　“这个，”何烨把扇子抽出来，指指我的口袋，“我办了一个诗会，以文会友，想借此认识一下永清的公子才俊。”
　　“不去。”我把鸡蛋捡起来，仔细一个个擦干净。
　　“为什么？”何烨有些吃惊，好像料定我不会拒绝。
　　“我又不会作诗。”
　　而且，你又没准备我的帖子。给莺莺就一张描金印花帖，给我就一句话，何其不公平也！
　　“没关系的，只是同龄人聚在一起聊聊天喝喝茶而已。”何烨笑得很真诚，含着一种不好拒绝的意味，让人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而且，莺莺小姐肯定也希望你陪她去的。”
　　唉，好吧，我一个乡下人，哪用得着帖子。我几不可闻的叹口气，点点头：“我知道了。”
　　何烨啪的打开扇子做足风雅，扇面上的牡丹娇艳欲滴。他笑眯眯的说：“今天我就在这吃了，尝尝鸡蛋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