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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东风 ...

  •   皇甫令沉着脸,坐在主位上,正等待着从宫里来的消息,褚阳则坐在东座。他瞥向坐在褚阳旁边,淡然饮茶的云中君,说:“师父,叨扰您休息,实在过意不去。”

      云中君放下茶盏,只看着褚阳道:“无碍。”

      不多时,宫里便传来了消息。

      “殿下,圣上说南宫绝是被奸人蒙蔽,没有降罪……还、还继续让南宫绝留下参宴……”

      皇甫令狠狠地一拍案几,褚阳端正地看着他,他即刻压下情绪,平静道:“知道了,退下吧。”

      等通报者退下,他摇了摇头,道:“父皇是不是老糊涂了,竟相信南宫绝,不相信他的亲儿子。”

      “或许,他相信的不是南宫绝。”褚阳侧首接话。

      皇甫令目光深邃地看向褚阳,褚阳正色颔首,眸中冷色清明,只问道:“殿下如今打算怎么做?”

      “南宫绝带进国都不少人,如今北郊的南宫世家失了主心骨,要削南宫家的势力,朝堂不行,江湖或许行。”

      “英雄所见略同。不知我能帮殿下些什么?”

      “贵女只需做个见证便好,不如贵女留在府中?”

      褚阳笑了笑,婉言拒绝,云中君也说要与褚阳一道,便同步行回驿馆。

      几近日出,褚阳看着泛白的天空,突然停下了脚步,伸出手来感受风从指间穿过。

      “东风就要来了。”她轻声地呢喃。

      云中君道:“你与皇甫令皆语意未尽,我也只能猜出其中一二,真是生来的政客。”

      “我同你不一样。”褚阳望着天空慢慢变亮,像是想起了很久远的事,“对何人、对何事,何时直白、何时隐晦,欲将人心作棋子,要考虑的太多。”

      云中君只望着她沉思。

      过了一会儿,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玻璃小瓶给他,里面是一些红色的液体,道:“解药,每次一两滴,多了有毒。药性会散,散了的话你就多来点,或者——我给你新的。”

      说这话时,褚阳难得有一丝尴尬。

      她心觉得自己当初下毒时有些不知轻重,竟特意用了无解的强毒,只有自己的新鲜血液能压制,实在不智。那时,她是分外惜命,才出此下策。她虽是万万不怕云中君杀她了,却把自己置于一个怪异的地位。

      于云中君的角度,她和他的命是绑在一起的。

      云中君打开瓶盖闻了闻,道:“毒性复杂。”

      “却可解天下至毒。”言罢,褚阳敛下眸子,向驿馆走去。

      还记取、明朝应恨,今宵轻别。

      褚阳回驿馆睡了两个时辰,便戴上银面具去北郊民宅。刚进院门,便瞧见江桃拿着些衣物在院中敲打,她见褚阳来,张了张口,道:“恩公,那仙人呢?”

      “他尚在休息。”褚阳望着江桃的笑靥,顿了片刻,“你愿意习剑么?你如今暂时在我身边,会很危险。”

      江桃一惊,忙道:“我从小不是练的,如今……迟了。”

      褚阳就近拾来一根树枝,以树枝为剑,舞了几式最基础入门剑法。江桃也不知是哪里生来的胆子,也捡了树枝,学着比划剑招。

      屋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将窗户撑了一条缝,偷偷向外看。冷洇染见是褚阳来了,本十分忧虑害怕的,却被她干脆的身手所吸引,只呆愣地看着。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武功吗……想来,那面具人身上的慑人气势,多半是因为那人的修为深厚吧。

      她当然猜错了。见识过褚阳气势的人,从不为她的武力颤抖。

      褚阳一早就察觉到了冷洇染,她看江桃记下了那些动作,沉声嘱咐:“日子还长,多练练总是好的。”言罢,她便冷眼扫向闭着的门,抬手掌风一去,门便开了。

      冷洇染惊愕且畏惧地合上窗户,向内走了几步,背绷得直直的,眼见着褚阳步伐沉稳地进来,说起话来词句也不清晰:“你……你……”

      “我如何?”褚阳一笑,带嘲弄之意,“我来,是要问你如何。”

      冷洇染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眼中的警惕几乎都要掉出来。

      “坐。”褚阳落座椅上,端正地请她坐在对面,见她坐下,她倒了杯茶,继续道,“你在地球的年龄,职业,家庭情况,家庭收入,父母职业,请你坦诚相告。如有欺瞒,多多珍惜自己的舌头吧。”

      不知为何,即使问话人语气平淡,冷洇染还是能感觉到一股被压制的感觉。她缩了缩脖子,答道:“二十……呃,我是大一学生,家庭情况……三口之家?我没有兄弟姊妹的,爸爸是工程师,妈妈是小学老师……中产阶级吧……”

      “在读专业?”褚阳晃了晃杯子,看到里面茶叶发暗的颜色,微微蹙眉。

      “动画……我是央美的。”

      “真好掌控……”褚阳还是饮了口茶,“应当庆幸你不是什么军火商、特工、医生种种,不过就你表现出的懦弱样子,想也不是。”

      冷洇染埋下了头,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她懦弱。她觉得对方说得很对,她普通得不能再不通,没有强大的心理素质,遇上穿越异世这种事,本不能期望能跟上世纪那些“玛丽苏”小说一般,有个所谓的女主光环……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冷静分析情况,在这陌生的世界风生水起呢?

      不过,那对方呢?那个总是脸覆面具的人,那个跟她有同一个家乡的人,又是怎样呢?

      ……这个人很厉害,她绝对惹不起,她只知道这一点。

      褚阳轻翻茶杯,那茶杯便落回原处,起身离开时,她随意看了冷洇染一眼,面具下的眼神中冷漠之至,像在看一个蝼蚁,或者是随便什么东西。

      冷洇染突然想到,对方问了她很多,唯独没有问她名字……之后的一整天,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脑海,始终在琢磨,最终明白——因为名字不重要,那人不在乎。

      回驿馆的时候,因城外车马拥挤,褚阳便下车步行,行过热闹的商街时,倒是又碰见了闻人铭。

      “仙子怎么没同云掌门一道?”

      褚阳面纱外露出的眼睛清冷地一瞥,表露出不愉。

      闻人铭笑着接过她的冷眼,说:“你定然要说,他不适合政治纷争了。”

      褚阳微眯了眯眼睛,心下转过几个弯,淡然地答:“我觉得你挺适合的,耳聪目明。”

      “于仙子面前,岂敢班门弄斧?”闻人铭靠近了她一些,道,“那南宫少主与废储君是异父兄弟的事,天枢阁也是今年才录入,真是妄称无所不知。”

      “乱世之时,天枢阁没蹚浑水,后来再收录,自然麻烦。”

      闻人铭听此,心中思量。

      她才到国都不过数日,大元帅府和南宫世家的矛盾便发作出来,其野心不言而喻,更有她身后的情报网——至少能与天枢阁分一杯羹。只天枢阁素来独善其身,在政事上有些拘束,大概也是因此,此时倒不清楚这蛰伏的势力,到底姓甚名谁。

      她,或者他们,是要反皇甫令,还是要反皇甫王朝?

      他越发好奇,道:“最近各方都来买你的身份,可惜天枢阁卖不了。不知仙子使了什么手段,藏得这么好?”

      褚阳笑了笑,语气平平地回:“藏得再好,也是要现身的。”

      他眼中变得深邃,注视着她的眼睛,似痴般问道:“仙子,你到底是黄雀,还是渔翁呢?”

      褚阳平静地与他对视,眼中像什么都没有,她只道:“我是仙子。”

      是夜,星斗璀璨,天上银河如注,宛若仙子臂上飘带。

      十年前,南宫家还没有迎回少主南宫绝,蛇窟虫窟还没有被封。由于需要供养窟中百万凶蛇毒虫,许多奴仆犯错,动辄就扔入窟中,活生生被撕裂成血块肉糜。

      蛇窟上的一颗粗树荡下一根细绳,细绳上挂着一个稚容少女,她俯瞰脚下狰狞游走的毒蛇,背靠在峭壁上。

      那一根细绳,很快就会被扯断,那少女也会落入窟底。

      “区区蛇窟。”

      她如此低语,神情却不放松。她脚踩石块,撑起身体,撕咬绑在手上的绳索。

      正在少女奋力求生之时,崖上有一奴婢衣着的小姑娘匆匆抱着篮子,她不敢往崖下看一眼,只畏缩地径直走。

      忽然,她看到脚下多出一根细绳,又听到崖里传来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声音带着回声,下了她好一大跳。

      其后,她听到那个模糊的声音又说:“‘赵方西忧秦,南忧楚,其力不能禁我。且以楚之彊,不敢害赵王将相之家,赵独安敢害将军之家’……”

      那蛇窟中,似乎吊了个人……

      她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忙摇了摇头,抱紧篮子跨过细绳。

      那、那可是个人……那根细绳,怎么能支撑得起一个人的重量呢……

      她走了几步,一跺脚,试探地转身顺着细绳走近蛇窟……

      “啊!”她吓得向后一坐,尖叫出声,那密密麻麻的蛇攀附在谷底,鳞片闪出寒光。

      崖中少女吼道:“谁!”

      她连爬过去看,瞧见那少女拽着绳子,一双有神的眼睛正盯着她,她颤抖地说:“我……我……是二百四七……”

      少女启唇:“滚开,别碍事。”

      二百四七的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道:“我……我可以救你!”

      言罢,她放下篮子匆匆跑开。

      寄望于一个怯懦少女?

      这不是她褚阳会做的事。

      少女闭了闭眼睛,左手中运气砸向山石,那山石便出现了浅浅的坑,她制造抓手,冒着掉落之险,攀岩在悬崖峭壁之上。

      越往上去,脚下越不稳,她正忧虑之时,崖上放下来一根麻绳。

      “快,快,我拉你上来!”

      少女抓住了绳子,却觉得那小姑娘格外没力气,一咬牙,直接自己攀了上来。

      “你……你好厉害啊……”那小姑娘愣神地看着她,叹道。

      学了四年南宫家的心法和剑法,她不至于连个悬崖峭壁也攀不得。她看了眼那绑在粗树上的粗绳,过去将粗绳解了下来,递给那小姑娘。

      却没想到那小姑娘直直看着她发愣,道:“真好,你这么厉害,不能就这么死了,还好你活着……”

      她冷冷挑眉,道:“你就不怕因为救我,被扔进蛇窟里?”

      小姑娘胆怯地低下头去,道:“我只是……”

      “好了。”少女拍了拍她衣服上的尘土,“别告诉任何人,你救了我。”

      她见少女的态度变得和善,眼睛突然放光,抓着她的手,道:“我们交个朋友吧,我……我父母都死了……就希望有个朋友,听说朋友就是互相帮助、永远不背弃的人!我是二百四七……”

      她的眼睛,哀求中带着期望,好似在黑暗中的光芒,微小,却明显。那样善良而洁净的灵魂,在污浊的世界,脆弱得值得怜惜。

      “二百零三。”少女握住她的手,心中触动,“不,我叫褚阳,衣字旁的褚,太阳的阳。既然是朋友,我就会保护好你。”

      那句承诺,永远在褚阳心里。

      翌日,褚阳从大元帅府得知消息,皇甫令已下令监视南宫绝,派亲卫前去围住北郊阻止风声传入,又即将联合其他江湖势力袭击南宫家,意欲逼迫南宫绝弃少主位。

      时间,定在天下会宴之日的亥时。

      自然,皇甫令是不会将时间地点说出来的,左不过是褚阳施了些许的美人计,从纯情的少年家奴口中套出了天下会宴之日大元帅府落锁的时间。

      此后,褚阳即刻离开国都,探凌州往生门,递信风露亭,陈明接下皇甫令刺杀委任的利害,又千里奔回国都,教导江桃模仿她的举止动作,要她替自己与宴。

      “那她怎么办?”江桃指了指屋内。

      “她跟着我。云中君也不见得会参加大宴,你要自己留心,宴会结束后,北郊千钧一发,你隔一日到南宫家附近打探南宫家的家主是谁,如果易了主,你便到南宫家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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