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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相思 ...

  •   好一会儿后,江桃收起了药瓶药具,陈月见褚阳似乎有话对南宫绝说,轻声吩咐侍从送上饭菜,便带着江桃离开。

      “少主,南宫少主。”褚阳提起玉著,边皱眉边动筷,“老皇帝和皇甫令早有除南宫之心,你知;我想要天下,你亦知。我无可否认我的处心积虑和巴蛇吞象之野心,自逼你收下血卫,我就是在迫使南宫成为叛臣。”

      为了边吃边说话,她吃得很慢,说得也很慢,用语不像之前那样简短。

      “不过,你也早就做好准备了吧。从前的经纬司也好、北山改制也好,还是缩减掌权人和下属的联系,都是更好地控制南宫吧?”

      她就这么坦率地将事实说了出来……南宫绝微微收紧双拳,道:“褚姑娘不必这么说,南宫家不过是跟着家主的带领罢了。”

      “是吗?”褚阳轻笑,“家主她其实一点也不怕南宫有危,她和萧清自恃本领,天下再乱,总能跑路,还未将皇甫令看在眼里。真正担责的人是你,若不是想保住南宫,你早就对我动手了——其实,你看人倒准。”

      他立在那里,看着桌上的菜肴,一言不发。

      “我并非除南宫不可。我用南宫,只因此地有我怀念之人。不用,我不过多一个棋子辨认黑白。但我不会忘记她、不会放弃她,她死在这里,我就要留着这里。”

      褚阳说这句话时,语气平静,眼神浑浊不堪。

      而南宫绝的心中,震动不已。

      “我不需要你懂,但我一诺千金。”她拿起手帕擦了擦手,自若地说,“若来日南宫亡在旦夕,我能用我全力换南宫之生。”

      自南宫易主以来,她从来以掌控者和棋手的角色出现,南宫家上下至都被她驱策,可又为何,她要做出此等承诺……

      南宫绝抬眸看向她,褚阳还是原来的那个褚阳——她眉目冷冷地看着他,眼里映着的孤城没有一丝灯火。而她身上的沉稳内力告诉他,他没有办法干涉这个人的一举一动。

      可她凝着这样冷的眼神,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不是诺给你的,诺给她的。”

      鬼使神差地,他问道:“她是谁?”

      “那个替我血祭的少女。”

      对于褚阳,他应该愤的,他应该不平的,但他突然做不到。说到底,让褚阳有今天的,不正是南宫家吗?

      他忘记了他是如何从书房一步步地出来的,等再清醒时已走到了自己的院门前。他隐约想起在出门时,看到了天枢阁阁主闻人铭,想来是仗着自己修为潜入家主居的。他那时只记起了闻人铭和褚阳关系匪浅,并未阻拦。现在想来,南宫家的守卫还需再周全一些。

      说起来,天枢阁阁主和褚阳之间不太像是同盟,显然更为微妙。可天枢阁阁主不是个易相与的人,作为和各大势力休戚相关、又毫无瓜葛的天下谍报之主,能和皇甫氏周旋,绝不只靠安生避祸。

      天枢阁隐世已久,因作为天枢掌权人的父母皆不知所踪,闻人铭自幼作为继承人生长于阁内,研读经典、修习武艺,甚少接触外人,按理他本不应如此通晓人情世故,但在乱世之中,他以玲珑八面,迅速令天枢阁闻名天下。谁也不知道那一副胸有成竹的笑靥下,藏着怎样的心思。

      褚阳不了解这些,闻人铭也没同她说过。她只用手撑着头,靠在书案上看着闻人铭一步步走近,那一身藏蓝色的暗纹织锦,更显得他身姿颀长。

      他笑着,一如平常。

      可褚阳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便支起身子站了起来,用声音制止了他:“闻人铭。”

      “仙子有何指教?”闻人铭如她所愿地停了下来,拱了拱手,笑着应答。

      她只问:“潜入南宫,所为何事?”

      “仙子不清楚?”

      她沉默地立在那儿。

      “仙子,你知道吗?这十五日九日晴天六日雨天,因皇甫令紧抓明节太子之事,令国都内人心不稳,已有老臣不满,不知为何,他的确在此事上有些冒进。不过,要说最冒进的作为,不过北郊军演……”

      闻人铭沉声低语,像在说稀疏平常的家常话,可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冷冽,“军演南宫绝指挥、陈月坐镇,北山华服女子刺杀未遂、撞壁身亡,想也知道是你以身涉险,你何故对天枢阁无半点透露?”

      消息互通的滞后,对于一个联盟而言,的确不是统一战线的表现。

      褚阳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天枢阁无插手之必要,传讯对彼此都有危险,却忘记了对于天枢而言,不知晓盟友的情况也十分危险。或许是天枢和她的地位过于对等,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两个独立的势力有了相互联系。总之,是她欠考虑了。

      不过,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她有些试探地道:“国都内皇甫令、各大势力的眼线不少,我不敢传书。”

      “不敢?”闻人铭一双暗沉沉的眸子盯着褚阳,弯起了嘴角,“这世上没有你褚阳不敢的,只有你不愿的。”

      话还没说尽,但意思已经到了。

      他的语气像要给她淋头浇下冰窟里的水,连细碎的冰渣子都要刮在肌肤上刺痛她全身。褚阳有些发愣,无意识地抬了抬手臂,对于闻人铭少有的寒凉和刺意,她其实也不太惊讶。

      最多有些不知如何处理。

      她闭上了眼睛,避开闻人铭的目光,道:“阁主,若你是我,如何能做到‘信义’二字?”

      “我无惧、天枢阁无惧,信义予你更无惧,如何不能?”

      她闻言睁开眼睛,看到他面上似嘲的神情,道:“不,你有惧,你做不到。你若予我‘信义’,不过是觉得这样更有价值,你不能冠我无义之罪。”

      她的语气失了一开始的和缓,闻人铭在片刻的停顿后,竟很快反问道:“那你是觉得予我‘信义’没有价值?”

      又是试探。

      闻人铭到底为什么生气,又想要一个什么答案?

      褚阳不解,倒有些疲乏了,坐了下来,背靠椅背,她道:“阁主,等你天枢阁的眼线遍布南北,你若追究,我必跑不了,我岂会犯天枢之忌。”

      褚阳歪打正着。闻人铭虽对褚阳不给天枢通消息不悦,但未至不满的地步,令他生怒的,是她去来太过随意,令他有踪迹难寻的不安之感——不论是从天枢之利和个人私欲来说,他还不想褚阳这么快与他没有交际。

      可她心思难测,也不在意这天枢阁和他,若不放在眼前,知她一举一动,只怕一日她事了拂衣,再相见时就不知是以何等身份了。

      不过她的这句话倒提醒了闻人铭,南境是她势力之基。

      得到些宽慰,闻人铭终于恢复了往日如狐狸一般的神态,褚阳心中微松,问出了她一直有些忧心的问题:“云中君在哪儿?天枢阁千机居?”

      “千机居中的高阁是他看星星的好地方。”

      “云中君这几天,就一直在看星星?”褚阳偏了偏头。

      “不然呢?”闻人铭见褚阳眼神表现出古怪的样子,感到好笑,“还是说,仙子认为他会做些别的?”

      褚阳摇了摇头,道:“阁主,你非百道中人,因此不能体悟云中君的道奥。我所从之道与景行宫的不同,有些关键还不能领会,因此也无法参透云中君。”

      闻人铭低头一笑,并未出言。

      褚阳却感觉到了什么,放在书册上的手轻翻书角。“也不需要了,反正他一直高深莫测,习惯就好。”

      “不过……仙子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呢?”

      褚阳不解:“什么?”

      例如云中君看你的眼神。

      闻人铭摇头,道:“也没什么,只是希望仙子不要对那位掌门掉以轻心。”

      褚阳将手指落在了桌上,答道:“从未。”

      云中君对他们心中所思所想并不知情。皇甫令率军回营后,不过一个晚上,轩辕遗女刺杀一事已于国都闹得沸沸扬扬,众人评头论足,人云亦云。他一心想着见到褚阳,确认她三魂七魄尚全,便易容来到南宫家。然而,江桃告诉他,褚阳前不久出去了,着缁衣佩银面,像有要紧事。

      他又问闻人铭,闻人铭不愿多说,因皇甫令北郊军演遇刺一事,他猜出北郊和大元帅府之间已到了箭在弦上的局面。

      褚阳去见了冷洇染。彼时,天枢阁的眼线告诉她,皇甫令带着冷洇染去西郊河谷茶舍散心,而后老皇帝突然召皇甫令进宫面圣,便暂留冷洇染于茶舍。

      那临江的茶舍高楼一角,一位衣带飘飘的美人倚坐阑干,远望江畔飞鸟时起时落。她面前的书案上铺满了纸墨笔砚等丹青用具,和一幅未完成的山水涂鸦,画卷上烟岚云岫,画里画外皆是无限风光。

      “诶呀,这不是二殿下府里的美娇娘吗?”伴随细碎的脚步声而来的,是一声突兀的呼喊,惊扰了美人凭栏的图景。

      她又道:“二殿下不在身边吗?可怜啊,一张好面孔没人看了。”

      “这位妹妹,不要失了礼数。”一众花花绿绿的贵女里,一位步伐沉稳的蓝衣女子拉住了率先出声的那位红罗襦女子,言罢,她向阑干旁的女子敛衽颔首。

      众贵女不为所动,嬉笑如常,最先出声的红罗襦女子回道:“罔你冠着四皇子妃的名头,却还向大元帅府内一位不知来历的女子伏低做小。”

      “谁让四殿下唯二殿下马首是瞻呢?二殿下大权在握,连带着二殿下身边的一位民间女子也变得金贵了。”有一位贵女斜着眼嘲笑。

      那蓝衣的四皇子妃不再出声,只默默地退到了队伍的最后。

      冷洇染受到羞辱,不由得气愤,但又觉得匪夷所思——这些女子个个贵胄,理应受到很好的教育,如这样无礼又不懂得尊重人,真不知道他们除了穿金戴银,比寻常人又好到了哪里。

      她转身不去看她们,握紧了掌下阑干。

      这种对于身份权利的偏颇,是这里的风尚,踩高捧低,也不过是寻常戏码。在大元帅府内,她隐藏冷月山庄嫡长女的身份,因皇甫令对自己的重视,才令那些奴仆毕恭毕敬,但也有不少在背后诋毁,说她何德何能做大元帅府的姬妾。

      何况,对她而言,那姬妾二字本就是对她的侮辱。

      她默不作声,只垂眸看着河床里江水飞溅。等那嬉笑声和脚步声渐渐远了,才慢吞吞地转回来,看到桌上丹青未成,也无继续的兴致。

      “为什么不出声?”

      是银面具的声音。她惊异地抬头,果然见那人立于画案的另一边,一身缁衣如墨洗,面上银面具反着寒光。

      “你怎么进来的?皇甫令说,这里的茶舍主人跟皇室关系好,为了免去纷争的麻烦,进入这茶舍,都得过层层检查……”

      “只要我想去的地方,没有我不能去的。”这句话褚阳说得轻松随意,下半句却沉重得吓人,“你为什么,什么也不做?”

      “我……”冷洇染被她一吓,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解释道,“我口齿不伶俐,说不过她们……”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果有一个机会,能让你以牙还牙,你愿不愿意?”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相信面前的人有这样的本事,但如果是她自己……她也想、也想……

      冷洇染用她纯粹的眼神望向褚阳,那眼神晃动着,挣扎着,渐渐变得迷蒙。最后,她点了点头。

      褚阳轻笑一声,道:“那你就听好了——”

      长江千里,烟淡水云阔。五月鸣蜩,正是姑娘们夏裳轻薄的时候,冷洇染拢了拢身上披风,向茶舍里的就日池款步而去。先前那批贵女上了楼顶赏景后,又到水池边纳凉,她们瞧见冷洇染过来,一时神情各异,窃窃私语。

      “她怎么过来了……”“我们这儿不适合她待。”“她不过是民间女子,如何……”

      诸此种种,皆是对她的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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