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身体里出去》云初雪

3、第三章

　　沈茹觉得自己十分倒霉，先前和四妹沈莹为一根白玉簪在花园里的景观池旁争执，向来以沈莹马首是瞻的沈芊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插上两句。以前自己都会让着沈莹，那天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无论如何也不愿相让，争执中自己撞到了旁边的石头上，接着滑到了池子里失去了意识。

　　昏昏沉沉好几天，总算渐渐清醒，听到朱儿在床边一声声唤着自己，很想回应一声，却使不上力。挣扎了好久，却发现身体不听使唤，也无法开口说话。

　　更令沈茹害怕的是，明明不是自己的意识，四肢却自己动起来，开口让朱儿闭嘴，并且冲到菱花镜前看着自己的脸，露出惊讶的表情，好像身体里有了另外一个人。她想起小时候奶娘哄她睡觉的那些故事，山精鬼怪占据了人类的身体，作法害人，虽然结局无一不是害得别人家破人亡的精怪被道士法师收服，灰飞烟灭，但是被附身的人也从来没有好下场。

　　她非常害怕，拼命想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却还是一根手指也不能操纵。很快她就发现虽不能动，但是那精怪看到的她也能看到，那精怪听到的她也能听到，甚至那精怪倒在床上时，自己能闻到鼻尖有淡淡的香味。

　　她这才知道自己五感还在，却不知为何只能被动接受这些讯息，这令她十分难受，平时习以为常的事现在拼命努力也无法做到，连眨眨眼也成了一种奢望。
　　不能张嘴说话，她只能用自己的意识大喊，人在绝境之时或许倾向通过喊叫来发泄，不然可能会陷入疯狂。

　　沈茹也不知自己喊了多久，正当绝望时，却听到精怪说了句话，房内并无第二人，若不是精怪自言自语，便只有可能是听到了她的话。她觉得精怪十分可笑，居然问自己是谁，明知故问。

　　接着那精怪居然说自己也是人，名唤宁钰，对此事并无所知，沈茹只觉宁钰想要花言巧语哄骗她，虽然眼下自己变成了这副样子，却绝不可能为虎作伥。

　　但沈茹不想死，她才刚刚在这世上活了十三年，先前的日子不能说十分的得意，也曾在深夜哀怨过上天，但在变成眼下这副情景后，才发现她有多么渴望活着。

　　在宁钰再三说自己没有害人之心，想尽快把身体还给她之后，沈茹也心生一丝希望。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万一以后真能找到解决困境的办法呢。绝境之中，只要有一丝希望，本能的求生欲便不会放弃。

　　沈茹也没有完全信任宁钰，毕竟那些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她觉得自己应该多盯着宁钰，防着他，若他有害人的苗头，自己拼了命不要也要阻止，决不能为了活命丢弃良知。

　　沈茹与宁钰对话后，升起的昂扬斗志却在见了沈大夫人林氏之后被击得溃不成军。她一直知道林氏不太待见她，同样是林氏的亲骨肉，沈茹得到的关怀比起大姐沈蕙和四妹沈莹来说太少太少，少的让沈茹觉得自己不是林氏亲生的，但对比庶出的五妹沈芊，沈茹又觉得林氏还是疼爱自己的。

　　这样的念头在林氏见面就呵斥之后却荡然无存，她总以为就算比不了大姐和五妹，在昏迷了好几天，自己好不容易清醒后林氏总该温情些，或多或少也该给予自己一些关怀。却不料现实如此残酷，彻底打碎了沈茹的幻想。

　　在乎之人的冷漠，躯体被占据的害怕和愤怒，无人诉说的烦躁让沈茹彻底崩溃，她只觉得从心底生出一股悲伤，止也止不住，只想尽情发泄。若不是身体无法动弹，她都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发泄过后，悲伤，痛苦和害怕仿佛随着眼泪渐渐流走，她回过神，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丢脸，特别是宁钰不停地说话，话语虽生硬，却能感受到其中笨拙地安慰之意，让沈茹觉得或许宁钰不是个坏人。

　　她在心中默默想着该和宁钰说些什么，宁钰却停了下来，让沈茹更加不知所措。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伶牙俐齿的人，也不太会讨人喜欢。和人交往，更多时候都是别人说，自己听。所以，她才会把朱儿那个话痨丫鬟留在身边，好让日子不那么寂静。

　　但若是不和宁钰交流，沈茹既害怕被人发现异样，又害怕两人只能保持这种状态，自己永远只能被动看，被动听，那真是比死还要可怕的未来。

　　所以，无论多不习惯，沈茹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她在心中默默想了很多话，一句一句斟酌，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万幸宁钰没有不理她，让她说说看。她便告诉宁钰一些府里的规矩，人际关系，各人性情，自己的爱好习惯等日常宁钰可能会碰上，要注意的事情。说着说着，又觉得语言太苍白，便告诉宁钰碰到人或事情时自己会提点他，绝不会再像今日一样沉默了。

　　经过一番折腾，两人总算是勉强达成了共识。因为沈茹的配合，宁钰也算对未来有了那么一点信心。彻底放松下来后，宁钰才发现外面已经天黑了，自己又饿又累，浑身还黏糊糊的不舒服，便让门外守着的朱儿去传膳。

　　朱儿很快提着一个三层的食盒回来了，带回了一碗粳米饭，一碗乌鸡红枣汤，一碟炖得酥软的羊肉，一盘清蒸鲈鱼并一碟青菜。扑鼻的香味使得宁钰食指大动，不一会饭菜便见了底还意犹未尽，只把朱儿看得目瞪口呆，连说姑娘受苦了，只是刚醒来不宜多食，明日自己再到厨房多要些。

　　吃饱喝足之后宁钰只想沐浴一番好好睡一觉，便让朱儿去备水。很快热气腾腾的大浴桶便注满了水。宁钰让朱儿退下，自己走到屏风后准备褪去衣饰，用膳时一直沉默的沈茹突然道：“宁钰，你是男子吧，我是女子，你准备自己洗吗？还是让朱儿进来服侍你吧。”

　　宁钰扬了扬嘴角，对沈茹说：“我沐浴从来不用别人服侍，况且你这身材也没什么值得看的，放心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们的处境，以后这样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你样样都要朱儿服侍吗？一开始我就想明白了，你若扭扭捏捏，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若你真觉得名节有失，待我回到自己的身体，你想嫁，我娶你就是了；你不想嫁，我必守口如瓶，认你做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