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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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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晓,道不尽冷意袭骨,竟更抚静人心。缓缓张眼。多日疲惫之意尽失,似病从未到来。本早已无早起之由的他,仍无从适应,多日尝试却依旧惯性般醒来,无一丝拘苟于梦乡。抬头,刷一声,只觉重物落地之音肩上忽轻松许多。伸手拾起披风,已记不清多少次这般没有记忆地披上了披风,并为深究,只言是未老先衰之兆。
晨风拂面,直扰人向窗外望去。晨露清醇扑鼻而来,万物苏醒,气息杂厚而沉重。有感异样般眨了眨眼,伸手轻拭,卷走几层冰薄,断不知是泪是雾。抬手斜视,凝望着手中的厚茧,不住捏了捏,有些许不惯没剑在手的感觉。
“是该舍弃了……吗……”几日没动的身体,似乎有些僵硬,习惯地伸展了下肢体,听着悦耳的骨骼的响声,心静了许多。低叹口气:“罢了,罢了!这般虚弱的身体又能做些什么呢……”
窗外荡起几道鸣音,似要抚平一下这易翻滚的情绪。他笑了笑,暗怨自己竟似小女子般如此多愁善感。望着这相随多日的杜鹃鸟,想起其每每在此时,都似儿时的母亲般安抚着自己脆弱的棱角,竟不禁傻道:“子规啊子规,莫非你是我前世的知音,注定今世到来抚平我伤痕的?”
那杜鹃似懂人语般,更卖力地演示它美丽的喉音。早已把它视为自己的分身,终日无所事事地趴在窗前,聆听着他为自己的孤鸣,有意无意地笑道:“子规啊子规,若我让你为我步入红尘,不知你是否情愿。”有些自讽地伸出指头,无奈地挥动着。只闻那杜鹃果真从树上飞落于其指头,突感心动,有股酸气不住地涌上了心头,轻抚了它的下颚,见它安逸地依了过来,便觉得有些哽咽,道:“莫非子规真为天上迷落凡尘之物,竟如此般通晓人心?”
本觉得或许弃剑闲置的日子也不是太难过,这般平静或许也不错。一时间完全忘记了,还有段深埋于心底的多年的情感终有一天会有翻滚出土的时候。
“少爷!”门外传来了那日在林中寻找邵曦的那位书童的声音,只闻其步法凌乱急促,边跑边挥指西边,道:“那个……少爷……那个……”
听惯了他直来直往的邵曦,见其这般指手画脚,吞吞吐吐,有些不耐烦地笑道:“佚儿,有话便说,何苦这般吞吞吐吐!”
“少爷!”对全然不知其苦的邵曦,致于白眼,不住地踱着腿,好不容易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慢慢道:“那个……诶……”
“哎……叫你道来便道来,如此般为难自己作甚,莫非道是本少爷亏待了你啊……”忍不住故作正经地戏弄了他几句,心里暗自笑着。
“少爷……”深吸了口气,作道:“傅小姐回来了!”
“傅小姐……?”时计似断层般将其隔离在五空之外,找不得衔接口,他的表情由惊讶到喜悦再到暗淡些许,夹杂着复杂的情绪,问道:“她回来了……”
“恩,听她府上的丫头小芽道,是昨日回府的。这傅二小姐都上京一年了,至今日才得还府。可见,皇上皇后甚是喜爱这‘古怪’的傅二小姐。”虽佚儿口中喃喃自道那傅二小姐古怪,但倒非其真这般古怪,反倒是个高傲清雅,识大体的小姐。但这美丽大方的傅二小姐却与寻常女子截然不同,对男尊女卑现象嗤之以鼻,一日到晚总想超越男子,叫人百思不得其解,这便是为何邵佚称其奇怪。他永远弄不懂这温柔贤淑的傅二小姐,咋就落得这毛病,只叹道是人无完人。
在一旁的子轩若有所思地望着邵曦那暗淡无表情的脸和那渗透着几道杂乱情丝的眼睛,不觉地在心中将这傅二小姐留下印象。只见邵曦猛然起身,对一旁的邵佚道:“我……去去就回。”说罢,便头也不回地提足远去。
“少爷少爷!”见那逐渐远去的邵曦,对他的喊叫毫无反应,只得叹气:“这少爷怕是什么也听不入了吧……”
有些担忧的子轩,便也跟着他飞了出去。见他若有所思地在街上快步直向南行,似有目的般横行着。不久,那扬起的发丝猛然止步,他呆呆地望着前方,掩不住的喜悦渗出肌肤,眉开目朗,道不出的春光佛面。顺着其眼光望去,远处有一绿衣女子立入眸中。
枯叶点罗裙,绿衫飘飘。鬓云微洒腮,淡扫曲眉。粉黛不施,月季欲垂美人容。芳菲盈路,风卷山茶片片飞。素手携香玉数现,拭珠尽渗锦袂湿。拂向桃腮,眼波欲启摄人,看似弱柳袅袅,暗道巾帼不让须眉。
暗叹这女子的清雅脱俗之时,却见其也猛然止步,秀眸微嗔,一脸不可致意的复杂表情。凝视着这旁无他人的两人,现呆呆的沉入互相直视的世界。
“琬琳!”有些激动地开启双唇,不住握紧双手,压抑着不让那颤抖的喉音溢出口来。
“邵公子,”傅琬琳的表情在刹那间从惊讶到些许激动再到沉重,只见其很快便不余痕迹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微微向前作揖:“琬琳有礼了。”
听着她有意疏远的话语,邵曦不住地暗自苦笑一番,道自己何苦这般纠缠,悲哀苦涩的眼神对其苦笑,也作揖道:“傅小姐有礼了。”
两人有些僵持地站在路旁,相互望着旁边不能直视对方。不想让气氛再僵硬下去的邵曦,便有些勉强地挤出笑容道:“听闻傅小姐昨日从京师返府,本欲登门拜访,不料今日竟在此偶遇,想来也觉妙哉。阔别一年,傅小姐可是过得好?”
“谢君挂心,蒙皇上皇后错爱,琬琳过得甚好。”应付式简洁地回答了几句,便又不作声。两人便有僵持了下去,本欲又说上几句,却被傅琬琳将字语拒挡于门牙之中:“昨日回府却尚未向师父请安,甚是愧疚。今欲往其府中向他老人家问候,便不好意思打扰邵公子的清闲。改日定登门向将军跟夫人请安,望公子能代琬琳向令尊令堂致歉。琬琳先行告辞了。”道完,便又是一鞠。
“那……在此拜别。”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从逐步自己身旁擦身而去,却无法动弹,指间不禁陷得更深了。虽然邵曦不能见到琬琳在擦身而去时的表情,但子轩却是将其摄入眸中。看着她在擦身之时嗅到身上那专属的气息时眼中闪过一丝动摇跟感伤。却不明白,为何她会露出这等神情,但也无所顾忌。
看着远去的琬琳和仍然独立于路旁的邵曦,心有道不出的怪异。这时,邵曦突然抬步向山林的方向走去。虽说步伐并无异常,但几天的相处可知,他着实为个性率直忠耿之人,即便事不如意,也只是苦笑自嘲一般,难难有此般垂气冷淡,闷不做声。
停在当日相遇的地方,邵曦若有所思地深吸了口气,忽将整个身子直直地摔落在草地上,不住溅起几片落叶挥洒。用手遮了遮越林而来的光线,不停地扫视着那隐藏在众叶中的阳光。合上双眼,感受着吹来的秋天的悲凉,不禁一激,觉一直在体内蓄谋的不明物体再次蠢蠢欲动。胸口传来熟悉的痛楚,冷笑想道,看来是想苦笑也不得了。体内异常的抽痛,早将其笑容扭曲殆尽,如预感般地晕死过去。
云翳目,洬欲来,荡荡袂儿卷卷罗。香敛。秋风凄,叶相随,帘卷羽翼两三片。厢怜。只道其脸色凝重,星眉锁紧,搀扶起地上人,敞开掌心浮盖于邵曦的脸上……
身体有些沉重,老友拜访般熟悉的感觉让邵曦无奈地苦笑一番。缓缓开启双敛,再熟悉不过的物像中,有一陌生的身影闯入他眸中。那青灰色的身影,不停地在一旁的桌上摆弄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见那文雅纤细的手不住地在空中划动着舞姿。
谁?一阵思索涌进脑海,看着那似曾相识的背影,呆住了。忘了出声,忘了应有所为的动作。正思索着这绝不是往日照料他的何大夫的身影时,那人悠然地转过身来。
百帛为发系,乌丝为雾髻。灰绸为下裳,青缎为上衣。腰中琉璃佩,足着月长石。肌若凝脂玉,唇如啼血珠。惊震尘世人,何为倾人国。
脑中瞬时跑过几句诗语,差点便脱口而出。不禁暗中羞叹,确实是个不似凡物的容颜。虽相无女貌,却生得这般秀气文雅;明明是男子之身,竟叫人心动不已。
“邵公子,你醒了?”那人见他醒来,却是一副惊奇不解的眼神望着他,便觉得自己有所失礼之处,于是步前行礼,道:“晚生杜子轩,有礼了。”见其似乎没什么反应,以为是对自己身份有所介怀,便又道:“晚生不才,勉强可算是公子的大夫。”
觉察到自己的失礼,邵曦急忙下床对这个于自己一般年龄的杜子轩同等一鞠,道:“哪里,在下失敬了,不知原是先生来的。”
“不敢,公子如此般称呼,实在有愧。公子直呼晚生子轩便可。”
“那……子轩也不要称在下公子,直唤邵曦方可。”
“好的,晚生就却之不恭了。”不知为何,对邵曦直呼其名时,总忍不住有股红晕渗出之感,怪异的感觉在体内萌生。
“杜兄,好生眼熟。不知哪里人士,是否在哪见过?”
“哦……晚生……杭州西湖人士,此为首次踏入贵地,相信应是素未谋面……”
“这般……西湖,倒是也没有去过……可总觉杜兄身影甚熟……”
“这……可能是邵兄认错认了。”
同感地点点头,不再理会那话题,两人你言我语地便聊了开来,数句之后,便觉越突发亲切,更觉得这人熟悉。无意中对上了杜子轩与身俱来的一点朱樱气氛,星眉微颤,腼腆温文,暗叹这人真的生得好般清秀。朦胧之中像是忆起些事来,刚欲张口。这时,门沿发出声响,转头迎去,见邵夫人与何大夫应声而入。他两见邵曦已醒,不觉地在心中庆喜,邵夫人更是心怀大开般笑道:“曦儿,可是醒来了。”
“是的,孩儿在这向母亲大人请安了。哦,先生也来啦。曦儿有礼了。”
“甚好甚好!” 见其脸色大好的何大夫,不由地脱口而出。
“曦儿,这位是杜先生。今日你晕倒在林中,可是幸得先生相处,送你回府的。你可得好生感激先生才是啊。”邵夫人今日是春风满面,久违的笑容,竟似甜蜜,怕是能让她将枝头鸟儿哄骗下来也无难事。见她伸手拉住邵曦,满是感激的望着子轩道;“先生方才之言,可是属实。曦儿……曦儿……果真是有救?”
“啊,恩,是的。回禀夫人,晚生不才,但对公子的病情尚可知一二,晚生似有法子医治公子之病。待晚生给公子开些药方调理,长抑久治之下,公子之病可谓痊愈。”
“真是神啊!”不知何时以为邵曦把完脉的何大夫,在一旁赞不拢口:“老夫行医数十载,什么世面没见过。像小杜这般神人,倒还是头一回。敢问小杜,师承何处?”
“啊……回先生……晚生因小时一次机缘偶遇,得一隐世高人错爱,得以继承恩师毕生所学。但恩师让晚生立下重誓,并一再叮嘱,绝不的将其名讳及医术告知他人。故不敢将恩师之名道之,望请见谅。”
“哦!也是。高人向来就是有这么些怪癖。也罢也罢!难怪小杜方才不愿让我旁观。”
“刚才失礼之处,还请两位原谅。”
“情有可原,情有可原!”何大夫忍不住张口大笑起来,就差没有一掌打在杜子轩身上了,看来他似乎非常满意这含羞纯真的年轻人。
邵曦也不住往他那里投去感激的眼神,接触到其眼神,子轩有些腼腆地低下了头。大家都对这突然到来的如救世主般的子轩,身怀感激着,从来也没有人想过为什么这家于杭州西湖之遥的人会对邵曦的事如此了解,还来的如此般及时。不过,怕是他们现也无所顾及。在此的每个人,应是谁也没有想过,包括杜子轩自己,也没有想过今后竟会跟邵曦的命理纠上了这么一段悲美的情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