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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小羽 ...

  •   “嘀嗒嘀嗒——”
      轻盈的水珠从青丝上滑落,滴进水盆里,在水面上敲响了一曲动听的乐章。

      火云山庄沈堂主的私院里,侍女正在给男孩洗头。那男孩昏迷不醒,躺在竹条编成的躺椅上任她摆弄。

      侍女活了小二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精致的男孩,眉眼比画出来的还有型;她不知不觉看直了眼,朝着鲜花一样娇嫩的小男孩伸出了一只湿淋淋的咸猪手。
      她用沾水的指腹轻轻滑过他白皙的脸蛋,留下一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水痕。男孩的睫毛又长又密,就像两把油光铮亮的黑毛刷子;一滴水珠顺着侍女的指尖滴在他的睫毛上,给他俊秀的容颜染上一层楚楚动人的水光。

      秋日的阳光散发出暖烘烘的气息,不像夏天那般炙热,也不像冬天那样苍白;屋檐上一只花斑野猫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慵懒的“喵”,竹椅上昏迷的小孩不知是不是听到了猫儿的叫声,突然哆哆嗦嗦地抬起一只手。

      侍女吃了一惊,一把握住他的小手:“你醒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唔……”那男孩扭了一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挥开了侍女湿淋淋的手,从竹椅上翻了下去。

      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院子里跌跌撞撞地乱跑,一双眼睛紧紧闭着,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荧玉散解药的沐浴能驱散他身上深入骨髓的毒/药,却医不好已经严重受损的经络。

      他的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此时此刻,沈堂主正在校场上训练满庄弟子。

      “不要紧张,尽力发挥就好。”沈安眨眨眼,鼓励自己年龄最小的弟子。

      这小弟子名叫武毅,是个即使堂主随和又温柔,要求非常宽松,他也要“自己对自己狠一点”的认真孩子,练功习武最是勤奋刻苦。在弟子入驻火云山庄那天,他就差点因为自己的一丝不苟而中暑晕倒。

      武毅使的是一把金边宽背大砍刀,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得特别地耀眼;沈安用寒蝉跟他走了几招,一白一黑两件兵器在空中幻化成两道行云流水的虚影。

      沈安瞅准机会,把寒蝉展开往前一甩,武毅后退一步,横刀于胸前;就在这时,让沈安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武毅突然放下大刀,生生受了寒蝉的一击!

      沈安大惊失色——虽然为了避免弟子受伤,他已经把寒蝉上的刀片全部卸了下去,但玄铁的扇骨直接打在人身上肯定也不是好玩的。

      寒蝉被拆掉了重要部位,整个短了一截,掉在地上沾了一身的灰,像个委屈巴巴的秃毛鹌鹑,沈安连看都不看它一眼,两步蹿到武毅身边,一把撸起他的袖子:“为什么突然把刀放下?”

      武毅的右手臂上添了一道触目惊心的淤青,沈安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还好没伤到骨头。那倒霉孩子可能脑子里只有一根死脑筋,居然跟他来了这么一句:“刚刚弟子碰响了铃铛,试炼便算已经结束,弟子若再持刀面对堂主,是为不敬。”

      沈安:“???”

      为自己的胳膊正当防卫怎么就成了不敬了?要不要这么死教条啊?!?

      用铃铛线限定一个范围本来是沈安为了对付那帮满演武场乱窜,把武功试炼变成鼠猫游戏的淘气弟子而想出来的办法,没想到武毅这么可丁可卯。

      那道淤青伤在弟子手上,疼在堂主心里,沈安正欲给武毅开一场以“自我保护的重要性”为主题的思想教育讲座,还没想好开场白,就被风风火火赶过来的家仆打断了思路:“堂主,那孩子刚才醒了,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吓,缩在墙角不让我们靠近,您快去看看吧!”

      沈安点点头,把武毅叫过来,让家仆给他处理手臂,然后便让弟子们自行解散,自己飞一样地往私院赶去了。

      他心道:“解毒之后已经过了三天,可总算是醒了。”

      寒蝉躺在地上欲哭无泪,成了个被主人遗忘的小可怜,最后还是家仆收拾演武场的时候才把它从尘土中解救出来。

      私院里,几个家仆和侍女在墙角围城一圈,像一群围观人类幼崽的长毛大猩猩。

      刚刚给男孩洗头的侍女端着那盆水,用力晃了晃,把水晃的哗哗直响:“他怕水的,我跟你们说过了。”

      缩在角落里的男孩听到水声,把自己缩的更小了,奶声奶气道:“别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一个脑抽的家仆拿起水舀子,道:“让我试试。”

      他舀起一瓢水,用力往男孩脚边泼去,却不知从哪里突然刮来一股邪门儿的歪风,把泼出去的水又重新吹回到他的舀子里。家仆眨眨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眼,一脸懵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堂主。

      沈安一甩衣袖,收了内力,皮笑肉不笑道:“你这是作甚?”

      家仆摸摸后脑勺:“试试他能怕成什么样。”

      沈安的额角爆出了两根小青筋:“这孩子是我朋友的遗孤,我待他就如同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明明知道他怕水还要泼水吓他,你们当他是个玩物可欺吗?”他说这话时嘴角还保持着浅浅的笑意,眼神里却隐隐有怒火闪现,满院的家仆虽然之前确实没把这堂主捡回来的乞丐孩子当回事,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也都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多说了。

      沈安叹了口气:“把水盆,水桶,还有水缸全都搬走。”他挥挥手让这群耸拉着脑袋的家伙该干嘛干嘛去,把缩在墙角的小孩从大猩猩们的围观中解救了出来。

      沈安在他身边蹲下,轻声说道:“这里是火云山庄,你在这里很安全。”

      他对水如此畏惧,一定是被荧玉散药液浸泡的恐惧还记忆犹新,沈安于是又安慰道:“这里已经没有水了更没有毒/药,你不用害怕。”

      沈安在他肩头上轻轻拍了拍:“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那孩子皱着眉,小声答道:“韩休羽。”

      沈安温柔道:“休羽,这名字真不错。你别怕,我把你从坏人手中救了出来,现在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火云山庄不允许外人随意入内,所以我就跟家仆们说你是我老朋友的儿子。你若还有家人在世,我过几天便让人送你回家,若是孤身一人,以后便留在火云山庄吧,就当这里是你家。”

      韩休羽点了点头:“我……没有家人了。”

      沈安怜爱地笑了笑:“那便留下来吧。我叫沈安,可以叫你小羽吗?”

      韩休羽又点了点头,矜持道:“好的,沈叔。”

      沈安的笑脸笑得有点裂。

      辈分是没错,但为什么有种自己突然老了十岁的感觉???算了算了毕竟是自己先以“你父亲的老朋友”身份自居的。

      韩休羽摸了摸自己的眼皮,问道:“沈叔,我眼睛怎么了?”

      眼部经络受损,这孩子的余生都将在黑暗中度过,沈安一想到这事心里就发酸,没轻没重地一把揽过他的肩膀:“你的眼睛……别难过,有我呢,以后我照顾你。”韩休羽倒进他怀里,湿漉漉的头发在他胸口洇出了一张全新的世界地图。

      沈安以前刷微博的时候,首页里有一些一见到漂亮孩子照片就特别兴奋的网友,让他非常不能理解。那些孩子长得的确非常可爱,但其实很可能是个不乖不听话的捣蛋精熊孩子,怎么能只凭照片就喜欢上他们呢?
      可是现在看着怀里的小羽,沈安突然能理解她们了,他心想:“可爱到一定程度,其他问题都是细枝末节,微不足道。”

      韩休羽躺在他怀里,抬头问道:“沈叔,今天是什么历日?”

      沈安非常手欠地摸了摸他的睫毛:“庚辰年九月十六。”

      韩休羽道:“那些人把我们玄鸿宗灭门,绑架我的那一天,还是已卯年白露日,没想到竟然已经过了一年。”

      沈安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把他湿淋淋的头发裹了起来:“能给我讲讲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天是已卯年的白露,韩休羽和他的师弟决明两个人进到梵净峰后山的林子里去砍柴,一直到巳时才回到玄鸿宗。回去以后,决明去找师尊,韩休羽则把柴送到了厨房。当时他远远听到决明惨叫了一声,于是立刻跑了过去,发现师尊和师兄们都被人杀害了,在牵牛花地里烧成了焦灰。他从窗外看到决明的身影一闪而过,也没多想就跑进屋子里去找他,结果就着了坏人的道。
      那些人把他打晕,用麻袋装着他一路不知道往哪里走,只要他醒过来,就给他灌蒙汗药。等韩休羽再次恢复意识以后,发现自己身在一个盛满毒/药的大水缸里,除了一根透气用的芦苇管子,其他地方全是密封的。他在水缸里挣扎了一段时间,但一直都无人理睬,后来他就感觉身体越来越僵硬,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玄鸿宗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派,除了一个姓何的鉴宝高手,没有其他名人名士。去年玄鸿宗所在的梵净峰意外起火,宗主和弟子全部丧生,因为这事过于惨烈,当时在江湖中也传了好一些时日,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被人秘密灭门。
      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小门派,最后却落得这样悲惨的结局,真可谓是世事无常。

      黄昏的天边有一片红艳艳的晚霞,黄昏的火云山庄里有一大一小两个促膝长谈的人。他们的剪影投在木窗上,成了两幅妙手丹青的画卷。

      韩休羽抿了抿嘴唇:“沈叔,你说我师弟他还活着吗?”

      沈安道:“有可能。那些人心狠手辣,下手果断,既然用绳索绑他而不是直接杀他,就很有可能是因为某种理由而留了他一命。”

      韩休羽点了点头:“您能想办法帮我找到他吗?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一直是最好的朋友。”

      沈安:“虽然我愿意帮忙,但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的希望很渺茫。”

      送饭的家仆端来了晚饭,打断了二人沉重的话题,沈安单手把韩休羽抱起来,拍拍他屁股上粘的灰:“先吃饭去,有什么事都先吃饱了再说。”

      今天厨房送来的晚饭是辣子鸡丁、红烧茄子、牛肉馅饺子和冬瓜虾仁汤,沈堂主和弟子们的伙食完全一致,不存在任何特殊待遇。

      火云山庄的一众弟子此时正聚在食堂里吃晚饭,天色有点暗了,食堂里点起了明晃晃的油灯。
      灯下看菜,更觉鲜嫩可口;灯下看人,更觉明艳动人。

      头戴双龙戏珠红抹额的少爷秋子岩盯着长桌对面的夏茗,把一块香气扑鼻的鸡丁掉在了木桌上。

      夏茗是众弟子中年龄最小的女弟子,美貌非常,秋子岩从弟子入驻那天起就对她一见倾心。

      秋子岩从盘子里拿了一个热腾腾的牛肉饺子,凑在嘴边吹吹凉,抬头笑道:“夏师妹,这个饺子可好吃了,我给你吹凉……”

      咦,师妹人呢?
      秋子岩一抬头,看到对面的凳子已经空了;他狐疑地四处张望,发现小师妹居然又坐到武毅旁边去了,气的把牛肉饺子一把摔了。

      真不知道那臭小子哪里好了,为什么小师妹总愿意往他跟前凑?

      夏茗把一个饺子送到武毅嘴边:“武师弟,你的手受伤了,夹菜不方便,让我帮你吧。”

      武毅摇了摇头,矜持地说道:“多谢夏师姐,我自己可以的,不必麻烦。”

      夏茗用手指绕了绕鬓角:“你就吃了吧,我都夹好啦。”

      不解风情如武毅,他居然又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夏师姐,男女……”

      门口家仆一声高喊打断了他的话音:“武毅在吗,沈堂主找你!”

      武毅站起来冲夏茗一抱拳,跟着家仆走了。秋子岩屁颠屁颠地端着碗筷坐到这边来,正听见他那句没说完的话,朝他的后脑勺翻了个大白眼,心理腹诽道:“男女有别还是男女授受不亲啊?切,这小古板。”

      武毅来到沈堂主私院的时候,沈安和韩休羽正在饭桌上僵持不下。这两人一个睁眼一个闭眼面对面坐着,却愣是给人一种四目相对的既视感。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晚了,又把文改了一下。
    最近几天在研究BS的写作教程,发现自己就是一个小白啊需要学习提升的地方一大堆,希望自己能尽快成长起来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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