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狠人》青山子

1、表

　　Chapter 1

　　“今天回来吃饭吧。”

　　这天下午，纪寻早早地给傅远发了短信。可只等到夜色渐垂，晚餐凉了透顶，也没等到对方的影子。连条回复也没有。

　　纪寻对这种情景早已习以为常。或者应该说，要是哪一次他一叫傅远就能乖乖回来了才是不可思议。所谓的邀请更多时候只是一种仪式，就像即使没有观众捧场的演员也需要按流程走完全场一样。可今天不一样。今天，他不想回来也得回来。

　　纪寻熟门熟路地打开短信栏，发了一条“他有东西给你”过去便开始了好整以暇的等待。在等待过程中，他把饭菜丢进微波炉里又热了一次，有条不紊地往高脚杯里倒上了红酒。两份餐具整齐地码在衬布上，冰冷的金属在橘色的灯光下泛出些微暖意。

　　正如他掐点算计的一样，不出半个小时，傅远便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一遇上那个人的事，他自然是无法冷静的。纪寻在心底嗤笑一声，装作看不见傅远沉冷的脸色，朝小桌对面的位置扬了扬下巴：“坐。”

　　“他给我什么东西？”傅远不耐地问，凌厉的剑眉拧成极深的沟壑。他一手抄着西装外套，三两步逼近桌前，挺拔的身影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若是换了别人，在他这凶狠目光的注视下必然感到腿软。只可惜，纪寻不吃他这一套。

　　“先吃饭。”纪寻淡淡道，唇角甚至泛起一丝笑纹，只是从那双冷漠的眼瞳深处蕴出的阴骘令人心惊。

　　傅远知晓他性格，若是不顺着他的意，只怕纪寻把东西毁了也不会给他。有把柄拿捏在别人手里自然不会令人好受，但他别无他法，只得铁青着脸拉开椅子坐下。小小的方桌对坐着两个心思迥异的人，僵持的气氛似乎将饭菜散出的热气也冷凝了。

　　纪寻率先动起筷子，没事人一样地吃了起来。摆在他一侧的，是几样清淡的小菜，寡淡得见不着油星。而放在傅远一侧的则全都是重油重辣的菜品，红油花椒不要钱似的放。泾渭分明的界限从桌上划开，令傅远忍不住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纪寻故意吃得慢条斯理，直磨得傅远额角青筋直跳才堪堪放下筷子。用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才在那强耐住焦躁的审视里掏出一块手表。这表款式陈旧，看去已很有些年头了，但表面上几乎没有什么划痕，足见主人对其爱惜之真切。傅远不可能不认识这表——那是他从前送给景明的生日礼物，不，或许说是定情信物更准确一些。纪寻不怀好意地想。

　　傅远一把抢过手表，紧紧攥在手里细细端详，仿佛能从这表上看出他们之间上下五千年的甜蜜情意似的。他的眉目间流出的柔情刺痛了纪寻的眼，令他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带。这柔情不过是昙花一现，就像还未彻底燃烧就被陡然摁灭的火星。傅远沉眸看着从容不迫的纪寻，声调冷的能掉出冰渣子：“景明在哪里？”

　　“Where is he It’s really a problem. ”纪寻不以为意地笑笑：“这个问题你问了多少遍？有意思吗？”

　　“你这么对他，有意思吗？”傅远反问道。

　　“有啊！”纪寻凑近他，浅笑着将酒气暧昧地吐在他耳畔，“他越不开心，我就越快活。你愈心疼他，我就愈折磨他。这么说来，他受的苦难都是拜你所赐。”

　　“你有本事就冲我来，拉扯一个外人算什么事！”

　　“谁叫你喜欢他呢？你说你，怎么会喜欢上一个那种玩意儿？喜欢到为了他甘愿到我这卖身的地步！拜托你的审美跟上点潮流行不行，都什么年代了还喜欢装柔弱白莲花……”

　　没等他说完，忍无可忍的傅远就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的身体狠狠地往后面的柜子上撞去。纪寻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棱角分明的五官疼地缩成一团。傅远对着他的脸咬牙切齿道：“姓纪的，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不喜欢他，难道还能喜欢你吗？”

　　纪寻被撞得头晕眼花，稍缓过来，又不怕死地朝近在咫尺的俊脸递了个挑衅的微笑：“当然可以。我看我们在床上还是很和得来的……不信的话，上次的录像，我还收着呢，你想不想看？”

　　傅远气得牙关都在打颤，胡乱抡起一拳揍在他腹部： “不知廉耻”。

　　“不看就不看嘛，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呢？”纪寻捂着腹部，蜷着身子滑落在地上，说话已有些断续，眼睛却异常明亮，里面像是跃动着疯狂的火焰,”你说，我要是把录像发给景明，他会不会觉得你恶心？哈哈哈……”一语未竟，卡在喉咙的腥甜便克制不住地咳了出去。

　　傅远心下一惊。他自认刚刚那一下的确是气急没怎么控制力道，但也不至于这么严重。见纪寻痛楚真切不像苦肉计，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的变了，一下子扒下他的毛衣外套。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只见纪寻的左肩、胸腹处都缠着厚厚的绷带，在挣扎中隐隐透出血迹。

　　“这怎么搞的？”傅远顿时被震得也顾不上气了。

　　纪寻扭过头面朝天花板，无表情边咳边道：“小伤，死不了。”

　　“胡闹，我送你去医院。”傅远黑了脸，摸起手机给医院打电话。本来歉疚的话嗫嚅到了嘴边，看见那张倔强又欠揍的脸，瞬间一骨碌又咽了回去，“你要想死，好歹也得等我找到景明再死。到了那时候，你把自己往死里折腾我都不会管你！”

　　怒气郁积在胸口，灼烧地五脏六腑都疼痛起来。可逐渐弥漫四肢百骸的，却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纪寻看也不看他，仰躺在地上，瞧着窗外的夜色平复自己的喘息。他舔了舔自己牙缝间残留的血沫，尝了一嘴破铜烂铁的锈味。

　　真他|妈孽缘，纪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