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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多此一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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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数太多,脑袋根本不够用。
这是简深在看见董事长——何爸爸的第一眼时的感受。
主管说方嘉珉跟何家沾亲带故,现在看来果真不假。何爸爸一出面,方嘉珉立刻像见了大救星一样梨花带雨地上前哭诉,“叔叔……”
然而她也不知道该去控诉谁。毕竟这事一扯上台面,谁都会认为恶人是她方嘉珉,哪怕她是本着为民除害的态度来铲除这只狐狸精……方嘉珉也只得把这口恶气咽下去。
何爸爸是极温和持重的长辈,温声问,“怎么了,珉珉?”
“地板太滑,我摔倒了……”方嘉珉的声音益发小下去。
“哦。那是地板不好,欺负我们珉珉。”何爸爸侧过身看采购部主管,“这块怎么也不立个牌,再有人摔倒了怎么办?这边的清洁区是谁在负责?”
主管原本一直点头哈腰地陪站在旁边,闻言脸色红了又白,略微尴尬道:“这块的负责人是方助理……”
何爸爸微微颔首,继而转头看她,“珉珉啊,你来这边也有三四年了吧?做事也该仔细些了。虽然有保洁阿姨打扫,但是负责的卫生区域你也要多看看——知道了吗?”
“……”言下之意,是她平时工作不到位。方嘉珉这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能老老实实地认错,“……知道了,叔叔。”
他俩一问一答默契融洽,简深被晾在旁边正有些尴尬,何爸爸忽然朝她看过来,却只是笑笑地不说话。
何嘉言闻弦歌而知雅意,“这是简秘书。”
“哦,你就是那个……春天?”何爸爸闻言饶有兴味地打量了她三秒,然后对何嘉言说:“挺好的。”
简深:“……春天?”
现在不还是秋天嘛?
何爸爸笑而不语。
不管怎样,一场闹剧总算是结束了。临了一行人要走的时候,何嘉言经过简深身边压低声:“一会儿楼上等我。”
何嘉言回去的时候,简深正在往膝上涂跌打油,刚刚虽然算是假摔,但她也是真刀实枪地摔在了地上,现在一边膝盖还疼着。——看这架势不青个几天是好不了的。她这假摔都疼,方嘉珉猝不及防的真摔就更是可想而知。简深微微地勾起了唇。
一报还一报,很公平。
于是何嘉言进来看到的就是此番场景:小姑娘一手拿着跌打油,另一只手停在了膝上,目光也凝在那儿微微出着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他走到她跟前来都没察觉。她的下颌生着柔美的弧度,衔接着修长的颈项,姿态高傲得像一只天鹅——配着这张高中生的脸倒也不显得违和。小V领里溜出一节平直的锁骨,骨头看着棱角很深……何嘉言收回视线,出了声,“简秘书,下午的工作全部顺延到明天。”
“嗯?”她终于意识到了他的存在,匆匆忙忙想要站起来,何嘉言却已经把手机翻到了指定联系人丢到桌上,“拨过去。就说有病号现在要去医院。”
“啊……好的。”通讯录上只写着医院的名称,是本市名声最好的三级特等医院。简深拨过去还没说话,那边就已经轻车熟路,“少东家是吗?我们马上为您安排,您要预约哪个科室?”
“骨科。”何嘉言说。
“骨科。”简深依样画葫芦地回答。她打电话的全过程何嘉言一直等在一旁,末了等她挂了电话,他看她一眼,“你跟我出去一趟。”
简深在心里又小小地咦了一声,没问是什么事——被动接受吩咐毕竟是身为秘书的自我修养。何嘉言在前面走,她就在后面小步小步地跟着,心思起伏不定,有点像亚热带地区五月里忽冷忽热的天气。走着走着,他脚步一停,她也就跟着刹了车。望着何嘉言突然蹲下来的动作,简深没敢多嘴,直至他把外套脱下来才隐约明白了点什么,她慌忙间就要出言制止,“不……”
何嘉言眉一挑,眼光淡淡地对着她,“嫌弃我?”
简深慌不择言,“……不、不敢。”
他轻嗤,然后用外套的袖子在她腰上系了个蝴蝶结。衣服挂在她身前,把膝盖部位的红肿严严实实地遮挡起来。何嘉言抬眸,“嫌弃的话,回去就可以把它丢了。”
她突然有了一种预感,抬头看他,“如果是因为我的话,我……不用去医院。”
“不是。”何嘉言说完,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不是因为你。”
……是她自作多情了。简深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地走进了专梯。何嘉言整整比她高出一个头还不止,他站在她身边的时候原本就很有压迫感——在这样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则更是如此。是而她全程缩在小角落里垂头丧气,样子活像是把比赛输给乌龟的那只兔子。何嘉言看着她,心里觉得蹊跷:以为他要带她去医院她不高兴,于是他改口说不带她去医院,结果她也不高兴——所以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高兴?
女人真是令人难以捉摸……哪怕还是个高中生都已经不可小觑。
T=S/V。下降的速度虽然很快,却因为路程过长而导致时间缓慢。冗长的沉默里,何嘉言开了口,“我母亲膝关节不好,之前拍了片子,今天要过去拿药。”
——这只是借口。一个过于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借口。他何嘉言家大业大的,区区一个片子,医院当然是乐得送货上门讨个巧。然而简深未及想太多,闻言点点头——虽然头还是没抬起来,“女性的关节是要差一些。我妈妈现在也是,一到下雨天就腿疼。我妈妈说是因为年轻的时候……没注意保暖,上了岁数就有了慢性关节炎。”
她之所以停顿了一下,是因为简妈妈的原话是:因为年轻的时候爱美不分季节地穿裙子。
接着简深目光下移,停在了自己的套裙上。
……做人可不能给自己挖坑呢!
何嘉言说:“嗯。”然后侧过脸看她,“所以说,女孩子不能不分季节地穿裙子。”
“……”他是不是会读心术?
两个人均是顾左右而言他地说起自家母亲,反倒误打误撞地有了共同话题。简深想了想,心底隐约不服,于是又问:“伯母她是为什么关节不好的?”
她就不信只有自己妈妈是因为穿裙子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膝关节不好!
“她啊。”何嘉言轻描淡写,“她年轻的时候骑马骑多了。”
“……”
“还摔了两次粉碎性骨折。”
“……”
嗯……简深努力回想上次见何妈妈的场景:看起来温婉又聪慧,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骑马骑到粉碎性骨折的人……
“伯母骨折之后就没再骑马了吗?”
“不,还是接着骑。”何嘉言悠悠看她一眼,“然后她把我父亲撞成了粉碎性骨折。”
……难怪他说骨科说得这么轻车熟路。
到医院的时候天正飘着细雨,还没下车,简深遥遥地就看见一列白大褂在侧门那儿候着了。想着何嘉言每次总是惯性帮人拉门,这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看见了她多少有点儿尴尬。简深动手去解保险带,侧身跟他四目相对半秒,何嘉言叹了口气,“你真是……”
真是什么?他的话没了下文,跟着没了下文的还有她的动作。
他这究竟是从哪儿养成的习惯?半命令式的女士优先……中西结合吗?简深一边想,一边微微脸红着在何嘉言拉开门后下了车。前排的主治医生客客气气,“少东家。”
何嘉言微微颔首,那边眼风扫了遍简深,又多此一举地问了一句:“病患是哪位?”
“嗯。”何嘉言侧过身,让身后龟缩着的小姑娘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众人的视线内,“就她吧。”
简深:“???”
然后她就被架进医院各个科室检查了一遍。CT和B超这些就不说了,她甚至连血常规都做了——话说摔一跤跟血液有什么关系?除了妇产科,简深几乎每个科室都去了。这与其说是检查她的骨骼有没有出问题,倒不如说是直接做了全面体检。
最后那位主治医生给了答复:“您的各项指标都正常……就是血糖比正常值要稍低一些,不过不碍事。腿上的跌打伤涂点药,过两天应该就好了。”
……这不是什么都没检查出来吗?!
简深被莫名其妙丢进医院大半个小时,被检查了一通之后出来:天色阴得厉害,浓云像是厚重的烟般堆积在天际——这是要下暴雨的架势。何嘉言还等在侧门那里,曲着一条腿半靠在墙上,整个人长身玉立,看见她淡淡地问:“怎么样?”
然后目光就从她脸上挪到了她手上的各项检查单上。简深下意识地挡住了单子上的个人信息,对着他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没问题。”
一声俗气的惊雷在此时滚滚落下,蜿蜒的蛇形闪电劈开天际堆积成块的墨黑浓云。她一张小巧的脸被照得通亮,两瓣唇一翕一合,宛如是雨天浮到水面的鲤鱼,因为缺氧才激烈地呼吸。落雷过了,雨势就骤然大了起来,何嘉言看她一眼,“我送你回家。”
“……嗯。”
他撑开手中的伞,往她的肩膀倾斜了大半,声线沉着而有力,“走吧。”
“嗯。”
她心里何嘉言又有了新标签: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人。
一个是全面受制,一个是无法拒绝……其实还挺匹配。只是彼时的二人尚无知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