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海巫婆的自白》参越

1、第一章

　　来自海巫婆的自白

　　我住在海的深处，其深的程度完全算的上是整个大海最偏僻的。这个地方叫做泥炭沼。暗无天日，幽深僻静，人烟稀少。
　　准确的说是没有人，只除了我。
　　我并不是一开始就住在这儿的。
　　细究起来，算的上机缘巧合。
　　那时我离家出走，情场失意，几经生死才堪堪在此处落脚，而我目所及处整个乌漆抹黑，一点光亮也无，整个空间寂静的吓人。
　　我花了好久熟悉环境，并且一点点的亲手建造才有了今日的规模。虽然乍一看不起眼，却远比初始强太多。
　　没错，我当时就不打算再回去。对于自己以后的住处自然格外上心。
　　只是条件所限，再怎么走心思也达不到我心中的那个样子，便也罢了。
　　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强者，譬如那个负心汉。
　　他不知道我为他付出了多少，当然也不知道我有多爱他。他不知道内情所以这样对我，也许他知道了也会这样对我，又或者他本知道却仍旧这样对我，谁又知道呢？
　　不过，我不后悔，因为他终究为他的负心付出了代价。
　　我杀了他！用那把刀。
　　只有这样我才能及时止损，为自己爱错人这件荒唐的事儿做出弥补，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换回原本属于人鱼族的三百年寿命。
　　没错，我曾是人鱼，不仅如此，我还是人鱼族里最受宠爱的公主。
　　往事有多难忘，我就对那个人多痛恨。
　　人间多少恩怨情仇，到头来，当事人总会说一句我不悔，我不怨，只要……其实叫我说，怎么会不悔，怎么会不怨。既然后悔又有怨恨，为何口是心非？如果不这样说，自己的一生未免荒唐？为了显得自己有价值些，也只能借口托词。
　　我没有这些弯弯绕绕，本来我就是人鱼，本来我就不是人。诚然，两者在字面上差别不大，但差之毫厘，缪以千里。几乎谁都知道，人鱼和人有着多大的差别。
　　所以，我是怨的，因而在有机会挽回错误的时候，我几乎毫无不犹豫，是的，已经窝囊过一回不能在来一回。
　　在那人的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候我不知道我是什么心情，解脱？会有吧，难过？可能也会有吧？其实更多的是内心的空旷感。
　　现在想来都像是别人的故事。
　　年代太过久远，以至于我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桩公案。
　　海里的人都没见过我，他们都怕我，因为我处处与众不同，也因为我刻板严肃，虽然很多的人都没见过我几次，我也懒得解释，久而久之，我也就有了名字，他们都叫我海巫婆。
　　海巫婆就海巫婆吧，既然我已经不是曾经的如珠，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的，这么久了，我还记得我父王给我起的名字，如珠，象征着珍贵和唯一。
　　这些年日子虽无聊了些，却也难得安静自在。
　　我以为我就会这样一直过下去，无人问津却自得其乐。这么安静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然后，化成海上的泡沫，永远消失。
　　谁知，那天来了个不速之客。
　　据说是人鱼族的公主。我听到之后很不屑，人鱼族，公主？什么稀罕，好像谁不是一样，我不就曾是吗？
　　但我看到她的样子的时候依旧有些许的微愣，是的，金发飘逸带着些卷曲，皮肤细腻白皙，唇似鲜血，顶顶勾人的是那双眼睛，不仅仅是有神，里面像是有星河一般，闪闪发亮，又像是会说话似的如泣如诉。更妙的是那鱼尾，晶莹剔透，上面的鳞片在我夜明珠的映衬下闪闪发光。
　　是的，几乎一瞬间，我就像是看到了当时的自己，一样的青春年少，一样的芳华正好。
　　我哀叹一声。
　　她能来寻我，我自然是知道她所求。
　　我虽离群索居，却也听得人鱼族的小公主思慕这凡间的男子，日夜茶饭不思，已然魔怔了。
　　我很能理解，毕竟，我也算的是过来人了。只是，这算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彼时，我自觉这情爱绝非好事，甚至称的上是灭顶之灾。因而，本着教诲后人的原则，我对着情窦初开不顾一切的女娃娃狠劝了几回，然而，收效甚微。
　　本来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她的。
　　奈何这女娃太执着，我不答应她楞是见天的来，我给她搞得没了法子，再加上这许多年没和人亲近，这十几天的相处下来，我竟喜欢上了这女娃娃，喜欢她的率真可爱。
　　如此看来，这与当初不顾一切的我何其相似？
　　不得不承认，我被她打动了，哪怕我告诉她如若不能得到那王子的爱就会灰飞烟灭，人腿走在路上会像走在刀尖上一般疼痛难忍，人间真情委实难得，不一定你就能得到。
　　我说了这许多，谁知这女娃娃初心不改，异常坚定。绕是我再能胡侃也没了法子。
　　所以，我答应了为她配制药水，这药水自然是帮助这女娃娃把这鱼尾换成人腿。
　　这方子还是我从上一个资深的老海巫那儿求来的，因着也就在百年前用了那麽一次，时间久了着实记不大清了，颇费了些周折，幸而有用，称的上功德圆满。
　　只是这毕竟是禁术，遭些反噬也实属常理。
　　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想要这东西，自然要付出些代价。譬如当年我的眼睛。
　　而这次，我是不愿这女娃娃再像我一样付出什么了，谁都知道，情爱一途，艰险异常，成与不成还另说。更不要提其他的变故。
　　再者，我这把年岁，也早到了知天命的年岁，早死晚死的其实也没差。
　　所以，只能我补上了。
　　然而，事情的转变出人意料。
　　这女娃娃不知从哪听来的，竟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自己美妙额嗓音献给了祭司。
　　我真是又悔又气。
　　一切都晚了。
　　当下也没什么法子，我只能默默的看着这女娃娃随着保护气罩的上升一点一点的消逝在我的视线中。
　　这就是个轮回，从头至尾。
　　我自然盼着她的结局圆满，也不枉我苦心一场。
　　如若真的成了好事，我也能多少聊表慰藉，起码证明我当初只是看走了眼，只单单是那人的问题，却独叫我碰上，所以才使我陷入如今这般田地。
　　然而，我所料不差，这凡间的男子竟是一般货色。
　　他虽心悦那女娃娃，却答应与别的女人结婚生子。
　　嗬，想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
　　想的美！
　　只可怜了那女娃娃，这人鱼族公主的真心让一个凡人如此糟践，让人岂不寒心？
　　果真，那无声的喉咙真真成了阻止她追求的绊脚石。
　　一个王子，怎么会娶一个哑巴做王妃。我真是糊涂了。
　　我真是气极，早知如此，就不该什么都依她。
　　亏我想方设法在得知这一可能的隐患之后，从祭司那里换回了小美人鱼的嗓音，想着做为他们的新婚贺礼。
　　谁知，我根本等不到这场婚礼。
　　幸好，事情还远没有糟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翻箱倒柜的找出了当年那把匕首，杀死那个人之后用他的心头血滴到腿上就能重新变回鱼尾，做回美人鱼，然后继续延续人鱼族三百年的寿命。
　　这一系列的动作，我自然驾轻就熟，毕竟，我做过一次，虽然只一次，那过程真真是惊心动魄必生难忘。因而，我记得格外清楚，我能重新回到大海，靠的就是这把匕首。
　　好在一切都有回旋的余地。
　　我把匕首交给她的姐姐们，让她们去寻她，把我的话转告她。
　　也算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满心欢喜的等她再来陪我这个老婆子，谁知，我等了一日又一日，再也没等到她来。
　　后来，听人说，小美人鱼死了，在王子和邻国公主结婚后的第一天早上化为了泡沫。
　　我震惊了，抓着那人问道，那女娃娃没杀那个王子？
　　我不理解，明明，明明可以保住性命，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择自我牺牲？
　　难道我不该杀了那人？可是他明明该杀啊！
　　或许，我真的错了，原来，爱就是这样，宁愿自苦，也不愿伤你分毫。
　　我直到今日才明白。
　　可是如果有来生，我希望再也不要遇见他。
　　爱而不得，太苦了。经历过一回，永远，不想经历第二回。

　　参越
　　2018年10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