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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莫回头 ...

  •   很早就听妙蕴说青崎岭的紫云海怎么美丽怎么迷人,到后来莫心也如是,陆展卿原想这只是小女生才有的感情,但当他真正抵达紫云崖的时候,才知道了这景色远非用“美丽”一词就可以概括的出来。
      那是一种酥到骨子里的柔。崖下谷里正刮着上旋风,站在高处向下望去,满眼都是紫色的花瓣飞舞,盘旋在山岭间,无怪会有“紫云海”这个名字。陆展卿想他不是御风门主多好,如此醉人的景色,若是少了携来相看的知己,那将是怎样的一种遗憾。
      “阁下就是御风门主吧!绮月楼在此恭候多时了。”
      陆展卿抬头,看见几乎所有人都在这里:四月使惊梦、镜痕、隐花、水榭,洛红羽,还有敌我双方仅剩的弟子……他再四顾,却始终寻不到那个一袭雪衣的女子,那个注定要与自己为敌的人,那个一剑将自己钉在后山的老槐树之上的,绮月楼主莫月。
      陆展卿再看,绮月楼也只剩下了两三百人,若是殊死力拼,御风门也不见得会败,可是对面那个一袭白衣的惊梦使为何仍是这么自信,莫非是紫云崖下藏了援兵?他眉间的那抹淡定,自如摆弄酒杯的手指,令他完全不像一个面对大敌的人。
      “红羽!”苏云碧从陆展卿身后的空当里挤出来,向着对面那个俯身半跪着的黑影喊道。
      黑影抬头,在一片浴血的白衣中寻找着一抹碧绿,可是暗红色的液体蒙住了双眼,他怎么也看不清,起身艰难地踉跄了几步,终究还是跌倒在了地上。而他走过的地方,是一串鲜红的脚印。
      红得那样触目惊心。
      “红羽!”苏云碧想冲上前去,却被一人拉住了双手,那毫不留情的力道勒得手腕生疼。
      “那么想见他吗?”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云碧不加思索的点头。声音的主人一笑,掌下发力扯断了牛筋绳,轻声道,“那就去吧!”
      双手一松,苏云碧再也顾不得其他,甩开绳子就冲了出去,却忘了留意身后伺机而动的危险。“然后……”陆展卿唇边狡黠一笑,拔剑而起,一道剑光顿时闪过洛红羽的眼前,“与他死在一起!”
      平心而论,陆展卿本不想杀苏云碧,所以剑锋对准的是苏云碧的后腰,可若是剑刺穿了苏云碧的身体,那对着的便是洛红羽的脖颈!可他万没又想到在这样的速度下,居然另有一团黑影会向自己压过来,像是一团巨大的乌云,陆展卿一惊,剑锋在这个时候顿了片刻,但这对洛红羽已经足够。洛红羽怒吼一声,手下发力,陆展卿只觉手腕一轻,再看时佩剑已断做了两截,于是他快速改刺为削,断了的莫晖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然后随着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在手背,远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下,四周忽然间就没了声响。
      “红羽!”打破这寂静的,是苏云碧飞奔的脚步声以及撕心裂肺的呼喊。
      陆展卿忽然感到右手一阵剧痛,低头去看,只见几滴暗红色的血液在自己的手背上嘶嘶冒着气体,而自己的整只手掌,此时已经变成了黑褐色!
      “这是!”陆展卿惊呼,迅速点了身上几处大穴,好让毒素不蔓延到全身。不过这同时也意味着接下来四十八个时辰内不得使用任何内力,与洛红羽一战就这样,更不要说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四月使,还有那个始终未曾路面的楼主莫月了。
      陆展卿抬眼,这才发现四月三使隐花、镜痕、水榭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痕,但那个叫惊梦的男子,从头到脚的都是一身雪白,宛若冰雪般,干净的没有一丝血痕。
      这个人……竟是这样的深不可测!
      “好一套绝情的剑法,真不愧为御风门主。”惊梦拊掌而笑,“都说情是万恶本源,果真,为情所困的下场就会像那个人一样,没有牵挂的人永远是胜者。陆展卿,你没让我看错。”
      陆展卿不言,只是顺着惊梦的眼神看向了洛红羽。
      莫晖靠着剑锋的那一截此时正稳稳地插在洛红羽的胸口,他全身上下溢出的血液已经变成了黑褐色,苏云碧几次想靠近但都被隐花拦了回去。他就这样仰面躺在美丽到凄艳的紫云崖上,望着天边聚散不定的浮云,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我不要!”苏云碧甩开隐花的手,惊叫了一声便伏在了洛红羽的胸口,慌忙替他擦去脸上蔓延着的血痕,心中再也抑制不住悲伤,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
      “傻瓜!”洛红羽缓缓睁眼,看不清苏云碧的脸,只好借着轮廓在心底描绘心底的那副模样,“我现在全身都是剧毒,靠着我,你会死的……”
      “我不管!”苏云碧握住已经开始变色的双手,哭道,“红羽才傻呢……红羽最傻了!不是说还要同生共死的吗?你怎么可以舍我一人离开!你给我听好了,这话我说最后一次,只要能陪在你的身边,不管是阳世还是阴间,云碧生死相陪!”
      “好……什么都依你……”洛红羽伸出染血的手,不敢去抚她如玉般的脸庞,手到当空只能垂下去握了握她的小手,“以后,我洛红羽可以说,我是因为保护你而死……我至死都要守护的人,是你,苏云碧……”
      逞强了那么久,他与她终于在三年之后将所有放开。她不再追求她的多宝阁阁主之位,他也不再坚守当时虚无飘渺的誓言,他与她在极北的漠河相遇,似乎开始的相遇就是为了互相取暖。然后,似乎就应了这一场谶言,他们互相扶持,互相努力……直到互相依赖,互相爱慕……以及最后的生死相依。
      他们坦言,其实他们都不是对方心中的唯一,一个发誓后半生只为那个叫妙蕴的女子奔波,一个芳心早在逃出大漠之时就许给了御风门主陆展卿。这样的两个人原来永远也不会走到一起,但也许是因为心底无法抵挡的依赖,在渝州九龙塔冲进火场的哪一刻,苏云碧无法遏制自己想念的是洛红羽;在鹤鸣山顶陆展卿举剑劈下的那一瞬,洛红羽感到令自己心痛的是苏云碧……曾经,他们都认为是对方生命中的过客,定下约定,然后从对方身上取走自己想要的东西,此后各奔天涯再不相见。可如今,心与心融合,血与血融合,他与她已是再也不能分割的一体。
      碧衣的女子伏在血衣的剑客身上,与他一起闭上了双眼。这段机缘故事,上苍终于为他们写到头了。
      陆展卿握剑的手松了,莫晖沉沉的落在地上。漫天的紫色花瓣飞舞,仿佛在祭奠着什么。满山的弟子都沉默了,静静地注视着花海中央的二人,不知不觉留下了泪滴。

      “何人扰我绮月楼!”
      正当僵局,一声怒吼突然在满山弟子的耳边炸开,众人慌忙四顾,左右竟寻不出这声音的来源。镜痕拔剑,隐花皱眉,水榭挽绫,惊梦诡笑,各怀心事的四月使不知不觉中靠在了一块儿,陆展卿没来由的心跳加速起来,接上四人的目光,与他们一同望向了深不见底的紫云崖。
      是她吗?
      陆展卿想握剑来缓解自己心中的紧张,可惜佩剑莫晖早已在洛红羽的手中折为两截,一半和了沙土断在地里,一半仍死死插在洛红羽未凉的遗体之上。莫晖,他的莫回头,就这样轻易的毁在了自己的手中。
      莫心,如果真的是你——你会如何看待今日的我?或许你会替你的师姐恨我罢!可是你不也一样的背叛了你的承诺吗?走出大漠,你就变成了莫月,坐在那个青崎岭上最接近月亮的地方……莫心,你缘何要如此呢?莫回头啊莫回头,那是谁的叮嘱回荡在大漠,为什么连你也不坚守下去呢?
      七束耀眼的光芒从崖底射上,在半空中缠绕成一朵巨大的曼陀罗花,花瓣向四周延伸,中心的花蕊却光芒愈盛,照得人眼生疼。陆展卿与四月三使还能勉强撑着,但紫云崖上那些功力尚浅的弟子都因受不了这样的剑气纷纷退散,一时所剩无几。与众人截然相反的是惊梦,他自如地品着杯中淡酒,即使白发被剑风吹得迎风乱舞,也能让他宛若一个不属于人间的神仙。他道陆展卿是绝情,其实人道他是无情,他的内心苍白并冰冷着,就如他一身的雪衣一样。
      白光消失之后,人们在悬崖边上看到了两个人:同样的白衣,一黑发,一雪发。
      满山弟子的表情出现了巨大的反差。
      “莫月楼主!”黑衣弟子纷纷屈膝叩首,以他们最尊贵的见面礼迎接了这个高贵的楼主归来,四月使除了惊梦亦然。那个白衣的高大男子宁静地看着这个久别的楼主,却只是微笑不语。可若是细细看去,他眉底一双玩世不恭的眼睛,又分明夹杂着对人世无限的讽刺与讥笑,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他掌中的玩物。
      “回来了?”良久,惊梦问。
      “嗯。”白衣女子走出几步,点头答道。
      “可曾放下?”
      “不曾。”说这话的时候女子已经走出十来步,抬眼便能看到发怔的陆展卿,她唇边一笑,却是如惊梦般的深不可测,“回来拿起,再放下。”
      惊梦同样瞅了瞅不远处那个将背挺得僵直的御风门主,鼻间没好气地一哼,转眼又看向了别处——对于已经知道结果的游戏,他没有兴趣再玩下去。
      远处,众人都未注意到的地方,那个与楼主同来的雪发男子正缓缓靠近两具未凉的尸体,伸指一探,不动声色地在嘴角抹上一丝诡谲的微笑。

      “真的是你……”
      陆展卿苦笑,原是臆想中最差的结局,但得知结果后心中却莫名地松了下来,仿佛从这以后,就算御风门最后还是没有攻下青崎岭,什么事情也都不再重要了。
      “你叛了。”丝毫没有故人重逢的欢喜,莫心竭力保持着最后的微笑,平静地说出他最后的判言。
      “你也一样。”陆展卿答,话里有着同样的苦涩。
      “只是一个小小的承诺,我们却终究没有坚守下去……师姐,你看到了么,今天站在这儿的,是两个罪人。”
      陆展卿抬头望向灰暗的苍穹,妙蕴的容颜忽的出现在眼前。一双手掌宛若有千斤重,压得他手腕生疼。
      “不要轻易许誓言……莫心,你一语成谶。”
      “没有什么会不朽,包括发下的誓言。时间,命运,我们终是抵不过。”莫月随他看了会儿苍穹,虽有千百个不情愿,但还是低头道,“就像从你踏出大漠的那一刻起,你注定了会成为御风门主陆展卿,而我,则成了绮月楼主莫月。今日一战,我们在所难免。”
      “我……不想了。”
      陆展卿喃喃,抬头向着莫心站立的方向望去。他是输了,不过不是输给莫心,而是输给了事实。出剑,封喉,就算他真的杀了绮月楼主怎样,真的剿了绮月楼又怎样?时光回不来,妙蕴回不来,幸福回不来,一切只不过在自己的剑上多洒一分鲜血,在自己的肩上多添一份罪恶。
      何况,事隔几月,他终于又见到了那个终日缭绕于他梦境之中的女子。莫心,她是莫心,不是妙蕴,不是苏云碧,更不会是其他……陆展卿要找的答案此刻已经找到了,于叛了的师门于失了的道义,他再也没有任何坚持下去的理由。
      “但你看这满山的黑白弟子,我们如若不战,你要如何给们交代?”莫心闭目,用异常冷静的语调说道。
      “敌不过的东西,就不要去坚持了……”
      “门主!”陆展卿话音未落,四下便立即有弟子反对,莫心倒是不慌,瞥了一眼崖边的四月使,转身走出几步到了他们的面前,缓缓道,“自称维护武林正道的正派弟子们,你们的双手,是否也如你们的衣服一样干净?”
      “你!”白衣弟子气急,万没想到这个有着天仙似的美貌与气质的女子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哑言。
      “不说话?是要我亲自说么?”莫心收起了先前柔和的眼神,转而变得凌厉万分,几令眼下弟子不敢直视,“自恃名门正派的御风门,你们究竟做了多少残害百姓的事情,难道需要我一件件挑明吗?”
      白衣弟子面面相觑——在他们的脑海中,所有的事情都是维护武林正道,似乎没有什么伤天害理之说。
      “臭娘儿们!少在这里故弄玄虚!老子我也不吃你这一套!兄弟们,我们……”刚有弟子要反抗,话还没说完便被惊梦一招穿了胸膛,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出手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到了同门的尸体躺在面前,众人顿时吓得不敢出声,纷纷后退了几步。
      “好吧,那我就说了。”莫心回头向陆展卿示意,却见他也是一副怔怔的模样,便转身继续说道,“十八年前,你们御风门以捍卫正道之名去青龙穴剿匪,杀敌九千,可谓是战无不克,所向披靡!可你们有谁注意到,死在你们剑下的,同样还有两个人,他们不是匪徒,只是携着子女投奔亲戚的一对普通农家夫妇而已,可是你们竟就这样将他们斩于剑下!可怜那一双儿女——男孩只有五岁,女孩尚且还在襁褓之中,若不是他们的父母拼死将他们护在身下,恐怕现在也成了你们的剑下亡魂!做出这等事情,你们还敢说你们是捍卫正道的吗?正道正道,连老百姓都保护不了的东西,算什么正道!”
      看着自己此生一直捍卫的东西被别人骂得一文不值,满山的白衣弟子包括陆展卿此刻都沉默了,但总还是有人不服气的,尖着嗓子喝道:“十八年前的事情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可有什么证据没有?我们御风门岂容你在栽赃嫁祸!”
      莫心一笑,道:“你们要证据是不是?那好,我就告诉你,这对儿女后来被我们绮月楼所收养,并且都当上了四月护使,他们就是……”
      “不要说了!”
      打断莫心的是水榭,那个自始自终都未发一言的黑衣女孩,两条素绫早已在她的手中扭成死结。她低头,两行泪滴就这样在她尚且稚嫩的脸庞滑过。在这个本该是折花而舞的年纪里,她却染上一身黑装,背负了她本不应该背负的仇恨。而这一切,只是源于御风门的一次错手。
      只是不知另一个男孩是谁,究竟是沉稳的镜痕,还是神色戏谑的惊梦。
      莫心顿了顿,但此后还是一件一件的说了。她用冰冷的语言将绮月楼弟子心中最痛苦的伤疤再次揭开,所有的弟子们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一日,他们看到白衣弟子手中的剑光就这样穿透亲人的胸膛,血与泪,泪与血,湿透了衣衫,蔓延了视线。
      听闻东海边上有个地方叫做青崎岭,青崎岭上有个门派叫绮月楼。想复仇的,就到那里去,用至亲至爱的血抹去自己最后的后路,研习最顶尖的刺杀技艺,从此再不恋从前,因仇恨而生,因仇恨而活。
      四周已有弟子受不了那尘封已久的悲惨记忆,低头嘤嘤哭了起来。在绮月楼这么多年,他们中有不少人是已经报了仇的,本可以就此而去,但最终还是决定留在了绮月楼。至亲已亡,至爱已死,离开了这里,双手皆是鲜血的他们还能到哪里去呢?说什么在毁灭仇人的时候毁灭自己,其实在毁灭了仇人之前,自己就已经毁灭了自己。
      这一哭,心中积压已久的恨与怨终是发泄了出来,握剑的手在不知不觉中松了。他们此刻只想找一个地方,好好的,痛快的大哭一场。
      想起当年创派的绮月婆婆,那当真也是数一数二的聪明人。她懂得利用仇恨,更懂得利用人心底的侥幸。她让你背上至亲至爱的血债,让你成为江湖中人唾弃的魔头,让你除了绮月楼,便再无藏身的去处。可叹是哪般的仇与恨,竟能够让她狠决至此。

      听着莫心的讲述,陆展卿渐渐明白,原来绮月楼的创办就是一次复仇,所有的弟子都与御风门有着这般那般的仇恨,也无怪两派之间五十年里面来来去去的争斗。一切早就是在创派之初就定好了的,他,妙蕴,莫心,只是这其中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棋子。
      不过还有一件事陆展卿并不知道,那就是他这一次的放弃,反而拯救了他,与百十名黑白弟子的性命。
      那一次战役的结果在江湖上成为传说。有人说绮月楼与御风门战得两败俱伤,御风门掌门陆展卿带了两百余人狼狈下山,绮月楼主莫月引咎辞职,江湖之中再无人知晓她的下落;也有人说楼主莫月实际上是陆展卿的旧相知,两人见面谁都没有能力结果了对方,又顾及到各自门派的利害关系,干脆鸣金收兵并定下了君子协定,约定一年之内两派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侵……可无论怎么样,御风门掌门陆展卿最后还是收兵回了蜀中鹤鸣山,绮月楼主莫月神秘失踪,取而代之的是新一代楼主绾月。在这一任楼主的带领下,绮御两派的确也在后来的一年之内没有过大的争斗。一切都与人们的假说相符,只不过故事的真相到底如何,除了当年在场的寥寥数人,怕是不会有谁知晓了。
      一场春雨淋下,青崎岭又恢复了它的本来颜色。陆展卿背对着悬崖,望着正在后退的黑白弟子,顿时心中凄然。兜兜转转,他为何又回到了当初的原点?看那满山的紫色,多像是一场祭奠啊!岭间的风,那是为往日而唱的一曲挽歌;飘飞的花,那是为故人而招的魂幡。而他心中的执,是为谁而拿起,又为谁而放下?
      “莫心。”陆展卿回望,对上白衣女子的眼眸,那里一如既往地蒙了一层忧郁的紫,看得陆展卿不忍再说下去。
      “还是老样子。”莫心忽的一笑,道,“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莫回头莫回头,离开的时候,就不要回头。”
      “但是,我总是在身后留下奢望。”陆展卿道,言中似有极大的不愿,“妙蕴,师父,云碧……这次又是你。我没有办法不回头。”
      莫心思索了片刻,点头叹道:“或许就是这样吧,人之一生,不知多少不如意的事情,怎能允许你件件都头也不回地走下去?所谓莫回头,不过是我骗人又骗己的借口罢了。”
      陆展卿一惊,不再答话。
      “陆大哥,你猜,若是那天你离开大漠的时候回了头,我们会怎样?”
      陆展卿又是一愣,抬头怔怔望着犹带笑意的莫心。记忆里似乎很久没听到她这样叫自己了,最近一次还是在三年前,那时她伴着妙蕴逃出青崎岭,在太湖边的桂花林中第一次见到自己。随后三年在大漠,因为自己总是念着出逃经常惹她发怒,所以更多的时候她总是直呼他的大名。那些日子,虽在当时看作是折磨,现在回想起来,却是珍贵到不能再珍贵的时光。
      没有注意到他的失落表情,莫心继续道:“你会怎样我是不知道,反正我是一定不会让你走的……”
      “莫心……”陆展卿开口,不愿让她再说下去。
      “但我又不想对不起师姐……我那时还天真地以为,只要你在外面转了一圈找不到她,说不定还会回到大漠来……呵,我怎么会那么傻呢?这可是你逃了一十九次也要离开的地方,离开了怎么还会想回来呢?”莫心转身,面向一片凄美的紫云崖,“可无论如何,那段日子,始终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莫心!”不祥的预感在陆展卿的心中漫起,他慌忙跑上几步,却被一股强大的内力弹开,落地,低头便是一大口血痰。
      “陆大哥,我欠你欠师姐这么多,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们……不如,我把师姐还给你怎么样?”
      耀眼的剑光再次包裹了莫心的全身,莫心张开双臂,以一种绝美的姿势背对着陆展卿,缓缓说道:“我们便以一年为限,一年之后你来这里,我会让你见到她。”
      “莫心!”陆展卿站起,却没了再跑下去的力气,因为他看到莫心的脚下有几道剑光无限延伸开来,一丈之内的所有尘埃竟全都被它卷了开去!数道光芒相互缠绕,交替出绚丽的色彩,起点在这里,终点却是极远处的虚空。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陆大哥,此去天涯,君莫悲。”
      莫心一声清啸,脚尖略点,竟踩着剑气一跃而起。余音犹在耳际,可放眼去寻,却只剩天边的一缕暮色,宣誓着一段时光的结束。
      就这样……走了?
      所有人的心里都有着这么一个疑问。莫月楼主来得稀奇,走得也稀奇,她就像是那天上的仙女,乘奔御风,不带走任何人的念想。凡世,到底不是她的久留之地。
      只有懒散闲在一边的惊梦不然,他甩开指间的白玉酒杯,第一个下了紫云崖。他走得是那样潇洒,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他眼角流出的泪水,和着今次春日的第一场雨,悄悄滑过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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