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李子白

1、1

　　1

　　海盗外出打劫归来，留在岛上的小弟向他报告说：“老大！那小子回来了。”

　　海盗把战利品一丢，扭头往小岛的另一边走去。

　　2

　　海边的礁石群里藏着个浅浅的洞穴，即便已经来过很多次了，海盗还是找了半天。

　　他在奇形怪状的大石头之间穿梭，七扭八拐，柳暗花明，和自己养的巨大海龟面面相觑。

　　洞穴里的海水几乎快到海盗的大腿，水底下散了一地圆润的珍珠。

　　海龟背上伏着一个长发少年，他身上穿着丝质的白色衬衫，下身是一条鱼尾，鳞片泛着柔和的光泽。

　　少年看见海盗，愤恨地一拍水面，看上去委屈极了。

　　“为什么那些王子都只喜欢女孩子！”

　　3

　　少年来自一艘华丽的大船。

　　船是一个以暴政闻名的国家的王子的，听说这位王子喜好奢靡的生活，住所里全是奇珍异宝，侍从也全都面容姣好，身着不凡。即便他温柔的性情下掩盖着一颗多情的、喜新厌旧的心，也还是有无数女子趋之若鹜。

　　海盗上了船，随手砍倒一个侍从模样的男子，突然听见身后炸起一声咆哮。

　　“你把王子砍死了，那我怎么回家！”

　　海盗回头，被那张清秀动人的皮囊下的暴躁性格吓了一跳。

　　后来被当做俘虏捆起来的少年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出了鱼尾巴，他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合着那些传说是真的啊！

　　所以世界上真的有海神王吗？

　　4

　　少年被海盗带回了居住的海岛上，主动要求住在海边的洞穴里，整天在附近的海域游来游去，甚至对海盗的宠物海龟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没有半点身为俘虏的自觉。

　　后来海龟成了少年的宠物，少年成了海盗的藏品。

　　最独一无二的那一件。

　　养他的每一天海盗都在感慨不同的生物间果然难以沟通。

　　他总说自己的家乡在另一个神秘的世界，那里有许多听起来十分天马行空的东西，也可以说是从未有人尝试过的奇思妙想。

　　海盗才不管少年说的是真是假，他认定了少年来自那艘大船。

　　他是海盗头子，船上的一切都是他的战利品。

　　然而当战利品因为办事不顺而感到苦闷时，海盗能做的却只有蹲下/身去轻声劝慰：“别管什么王子了，我弄来几匹丝绸，是货真价实的东方料子，正好给你做几身新衣服。”

　　少年不干：“新衣服有什么用？王子不喜欢我我就不会为了他变出双腿，就不会跟着他到他的国家，不会在听闻他要和公主结婚后瞎闹，然后被他用匕首捅死，变成泡沫升上天堂，回到二十一世纪……新衣服再漂亮有什么用？我又不能把它套在我的尾巴上！”

　　海盗看了看他滑溜溜的尾巴，觉得他说的虽然没有什么道理但是自己居然无法反驳。

　　5

　　类似的话少年不是第一次说了。

　　他很早之前便说过，在他的故乡，人鱼到了一定年纪就可以变化出双腿。他第一次以人类的模样登上陆地，就听见一位母亲在给她的孩子讲《海的女儿》的故事。

　　那是个很有趣的故事，但他记不清楚情节，千方百计弄来那本故事书。谁知刚翻开封面就失去了意识，醒来时便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孤孤单单一条鱼，尾巴怎么也变不成腿，只能在危机四伏的海洋里游荡，直到他遇到那个自称对他一见钟情的王子。

　　于是他坚信，只要按照《海的女儿》的故事情节走，他就能回家。

　　然而王子被海盗一刀砍了。

　　海盗听过与《海的女儿》有些许类似的故事，但二者的情节实在相差太大，对于少年的观点，他一直持着怀疑的态度，并试图向少年灌输“这只是个故事，死掉并不能让你回家”的正常人思想。

　　少年不听，坚持每隔两天就要游到很远的海域“偶遇”王子。海盗很头疼，却拿他没有办法。

　　自己都将养了好几年的海龟让出去了，若少年哪天真悄无声息地变成泡沫消失了，他得多亏啊。

　　为了不让自己吃亏，海盗想方设法要说服少年，非要哄着他放弃“寻死”的念头不可。

　　于是他摸了摸少年湿漉漉的长发，岔开话题：“那去吃点东西？今天的收获很丰盛，厨子说可以做几道新菜。”

　　少年立刻收敛了不悦的神色。

　　自从吃了海盗烤的鱼后，少年便沉迷于人类的食物无法自拔，对带着他吃香喝辣的海盗充满了好感，甚至主动向海盗坦白了自己的回家计划。虽然没有得到积极响应，但还是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好朋友。

　　看着少年兴高采烈的样子，海盗都不知要庆幸他的心情终于好转，还是担忧他如此容易满足，是否会被人轻易骗走？

　　6

　　海盗推着载着海水和人鱼少年的小推车往小岛深处的住所走。

　　使用这种代步工具，他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小弟们不同意在住所和海边挖一条水渠，认为那样会给他的生命安全增加隐患。少年也懵懵懂懂地应和，他就没有坚持。只是托属下尽快造一价特殊的小车。然而近一个月过去了，小车依旧没有什么消息，导致他每一天都在怀疑自己的小弟们是不是在偷懒。

　　厨子是个对做菜有着狂热追求的厨子，热衷于研究各式各样的菜肴。第一次看见少年的时候就凑到海盗身边贼兮兮地问：“听说人鱼的肉是人间美味？”

　　被捶了一拳后他没再说过类似的话，但海盗总觉得他看向少年的眼神和看砧板上的肉没有什么区别。

　　少年美滋滋地大快朵颐，对厨子灼热的视线一无所知。他喝了一大杯加了蜂蜜的果汁，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忽然提议：“你这几天有空吗？和我一起去找王子吧！你把他丢进海里，我趁机去救他……”

　　海盗：我不想，我没空，你别再说了。

　　7

　　海盗最后还是妥协了，并以“讨论计划”为由将少年留了下来。晚上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起身往专门为少年搭建的池子里走去。少年还没睡，听见脚步声便从水底浮上来，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还没睡？”

　　海盗的思绪一下回到了一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少年刚来到岛上的那几天住的是海盗洗澡用的木桶，对海盗而言还算宽敞的木桶容下少年绰绰有余，只不过怎么看怎么寒碜。

　　在海上混了好几年，海盗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神秘的人鱼，兴奋得睡不着觉，半夜偷偷摸出去看，被正主当场抓包。

　　“你怎么没去睡觉？”

　　海盗没有回答，他望着少年淡蓝色的眼睛愣了半晌，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的眼睛真好看……不是，我是说，你睡觉的时候会闭眼睛吗？”

　　少年也愣了愣，随即侧过头笑了笑：“你真有意思，从没有人问过我这种问题。”

　　少年的尾巴应声拍了拍水，似乎昭示着主人愉悦的心情。海盗盯着他的笑容，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觉得自己脑海里的思绪，比泛起浪花的水面还要荡漾。

　　8

　　“想起明天要配合你的‘伟大计划’，紧张得睡不着觉。”

　　海盗收回思绪，调侃道。少年却当了真，一脸关切地安慰：“你放心，我不会让王子淹死的。”

　　海盗曾误杀过一个王子，因此遭到了那个国家的通缉。少年听他提过两句，记在了心里。

　　谁关心那些野/鸡王子的死活。

　　海盗抬手按上自己的太阳穴，又听少年继续道：“我给你唱歌吧，据说催眠效果特别好，你听完就去睡。”

　　很多年以后海盗还清晰地记得那个晚上人鱼少年温柔的歌声。

　　那歌没有成型的语言，勉强算得上是一首随口哼出的曲子。曲调悠扬欢快，一会儿像是浪花轻轻拍击海岸，一会儿像是海风鼓起船帆；一会儿让人联想到在云层中穿梭的海燕，一会儿又如整齐的鱼群自眼前游过。

　　海盗目不转睛地盯着神情专注的少年，几乎要醉死在这美妙的歌声里。

　　他强迫自己走出沉迷，微笑着向少年道别，转身时手掌不由自主地抚上胸口，感受到皮肤下的那颗心脏躁动得厉害。

　　都过去一个月了。

　　他想。

　　你怎么还这么浪？

---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摸鱼时的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