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绿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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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浓郁的大雾弥漫了天。
周围嘈杂悲泣的声音，闹得我耳朵疼。
这是哪儿？他们在哭什么？我为什么在这儿？
我摸索着爬起来，雾气缭绕，身体轻的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
“阿季，阿季……”
谁？谁在叫我？
我向四周张望，努力寻找声音的来源，可是除了大片大片的浓雾，我什么也看不见。
周遭悲泣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中间还掺杂着断断续续的呼喊声。我皱着眉头，凝神细听，想弄清楚到底是哪里发出的喊声，一声又一声，叫得我胸闷心慌。
听不清，听不清。
眉头皱成川字，我心里已经隐隐起了怒火，就在我将要爆发的那一瞬间，所有声音突然消失。
万籁俱寂。
仿佛这片浓雾里从不曾有过哭声，喊声。
我紧紧咬着牙齿，提醒自己要冷静。这里的一切都很诡异，诡异的大雾，诡异的哭声，诡异的呼喊，还有……诡异的我。
我慢慢移动着，脚下好似踩着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踩。
“阿季……”
那个呼喊声又来了，这次没有混乱的哭声，我听得愈发清晰。清晰过后，便是莫名的钝痛。
“谁？”我问道。
无人理我。呼喊声也停止了。天地又重归于寂静。
我停了下来，大脑又重新思考先前的问题：我为什么在这儿？
半晌，我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醒来之前，或者说来这之前，我在干嘛？
然后我惶恐的发现，我不记得了。
我的记忆，只停留在醒来之后的短短时间里。
我是阿季。
然后呢？然后是什么？怎么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这个疑惑让我恐惧，我没有记忆了？我怎么会没有记忆了呢？
我拼命的回想，可是记忆里只有大片的浓雾以及哭喊声。
然后呢？
我几近崩溃的问自己，然后呢？
“阿季……”
这次我听清楚了，声音在我背后，对！就是从我背后传来的。
我转身跌跌撞撞的朝声音跑去。
冷。
越来越冷。
寒意从心口向四肢扩散。
我的行动越来越迟缓，我能清楚的感受到我的四肢在慢慢僵硬，最后，我跑不动了。
我被迫的固定在那里，意识逐渐陷入混沌。我是要死了么？就这么死了啊，那还真是不甘心。毕竟我还没弄清楚这个鬼地方，也还没想明白之前那些问题，这么死了，真是不甘心。
……
再睁眼，是一片黑暗。
随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少女。
我看清模样后，呼吸一滞。
少女温温柔柔的冲我一笑，随即说道：“好久不见，阿季。”
我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我打量着她，她却浑然不在意似得，依旧笑吟吟的看着我。
良久，我才哑声道：“你是谁？”
少女歪歪头，纯良的说：“我是你呀。”
然后在我的惊诧中继续说道：“阿季，我等了你好久了。”
我发现少女说完这句话之后，周身的气息变了，变得沉郁，煎熬，以及孤寂。
“我是你呀，阿季。你不记得了吗？也对，我们很久没说话了呢。你从前就健忘，这么久不见，忘了我也是正常的。可是阿季，你可知我等得好累？无数个黑夜，我都在想你，唤你。”少女怔怔望着我，眼中是无限温柔缱绻。
我不知该说什么，正如她所说，我不记得她。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问道“你……叫什么？”
少女咧了咧嘴角，目光深邃，“绿衣。”
古有《诗经·绿衣》歌曰：
绿兮衣兮，绿衣黄裹。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绿衣》是一首……悼念亡妻之作。
眼前这个人，又是谁的妻？
绿衣走到我跟前，拉住我的手说：“阿季，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
我看着绿衣的眼睛。
不知怎的，我内心突然涌出巨大的心慌来，就好像，就好像我马上就要知道什么了，却又害怕知道一样。
没等我想明白，绿衣就用力握着我的手，又重复问了一遍：“阿季，你是来接我回家的么？”她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眼里的光亮让我不敢直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绿衣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紧紧抓着我这根偶然漂来的浮木，不肯放手。
“阿季，你是来接我回家的么？”
她又问了一遍。
一向迟钝的我，竟从绿衣刚刚的这句话中敏锐的觉察到了一丝不安与惶恐。
我的心突然颤了下。
鬼使神差般的应了绿衣的话：“是的，我来接你回家。”
那一瞬，我能很明显的感觉到绿衣气息的变化，似是由枯木上，长出无数嫩芽，彰显勃勃生机。
绿衣微笑看我，将我搂入怀中，呢喃细语：“阿季，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刹那间，黑暗尽退，周围慢慢变成现代化的模样。
而我，还保持着刚刚被抱着的姿势。只是，绿衣不见了。
我回过神来打量着这间房屋，在迷茫中逐渐想起，这是自己儿时居住的地方。
“咔擦——”门被打开了，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她没有发现我，径直坐到房间的一角放置的书桌上。拿出抽屉最深处的笔记本，慢慢的写着。
我瞟了眼开头：《给绿衣的信》。
绿衣？我皱眉猜了许久，觉得眼前的小女孩，应当是我的幼年。
可是绿衣呢？为什么我在这么小的时候就会认识绿衣呢？
想不明白。
我看着年少的自己把日记本塞进抽屉，然后爬到床上躺着，看样子是准备睡觉。
可是这时太阳才刚落下山头，少时自己都睡这么早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儿睁开眼睛，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才温柔的笑了笑。我只觉得这笑有些许眼熟，看着小人儿又走到书桌前拿出日记本翻看起来，然后又在后一页写到：《回阿季的信》。
我只觉全身血液冰凉，恍惚的打量着椅子上的小人儿，她是绿衣！
难怪，难怪绿衣的相貌与我分毫无差，难怪绿衣会说她就是我……绿衣，是我分裂出的另一个人格！
在明白这一点后，我发现周围的环境又开始在变化了，房屋散去，黑暗笼罩，一切又回到最初醒来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我还被绿衣抱在怀里。
“阿季，想起来了吗？”绿衣柔柔的嗓音落在我耳边。
我拉开绿衣，犹豫的问道：“你是我分裂的另个一个人格？那后来…我，你…嗯……你现在……？”
“都过去了，阿季。”绿衣双眸明亮逼人，“带我回家了，阿季。”
我心里的难过无限蔓延，后面的事情我能够猜得出来了。现代医学如此发达，让第二人格沉睡或者消亡已经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了，我与绿衣的最后，应当是我让她陷入了沉睡，等了这么许久。
想着想着，一阵困意袭来，我靠在绿衣的身上沉沉睡去。
……
“季小姐？季小姐？”
我睁开眼，看见一位白大褂的医生正弯腰叫醒我，意识渐渐回笼，之前的一切，也都像是一场梦。
眼前的人叫付文，是我的心理医生。
“付医生，我睡了多久？”
符文看了眼钟表，缓缓开口道：“从我催眠你开始到现在，正好四个小时。”
“那……”
“而中间，您的第二人格苏醒了过来，还跟我聊了半个小时。”付文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微微激动的问：“她醒了？”
付文点点头，从桌上拿起资料分析道：“从她的言语中，无攻击意识，无侵占意识，反倒是……”付文停顿了一下，古怪的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反倒是对你挺赶兴趣。”
我低头笑了笑，起身向付文辞别。
临了前，付文说：“分裂人格多数还是具有侵占性和攻击性，你要是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提早来我这里进行人格沉睡或者人格消亡。”
我道了声谢谢，表示自己知道了。
走在诊所的石子路上，我想，不会了。
我是阿季。
我叫季微。
我想起来了。
我曾经有个爱人。
我曾经弄丢了她。
后来我后悔了，我想把她找回来。
何其幸运，她在等我。
我是阿季，我有一个爱人，她叫绿衣。
注：《诗经·绿衣》原名《国风·邶风·绿衣》，今人一般认为是男子悼念亡妻之作，也是中国文学史上最早的悼亡诗。
译:
绿衣裳啊绿衣裳，绿色面子黄里子。心忧伤啊心忧伤，什么时候才能止!
绿衣裳啊绿衣裳，绿色上衣黄下裳。心忧伤啊心忧伤，什么时候才能忘!
绿丝线啊绿丝线，是你亲手来缝制。我思亡故的贤妻，使我平时少过失。
细葛布啊粗葛布，穿上冷风钻衣襟。我思亡故的贤妻，实在体贴我的心。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绿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