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荼》君越贤

6、006

　　吴益一语中的，宁勇一家三口前脚刚进家门，后脚外头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家里有些乱也有些脏，吴氏趁着天还没全黑，卷起袖子开始收拾。
　　这一收拾，吴氏就发现家里少了不少东西。

　　“碗橱里的碗怎么少了半？椅子怎么也缺了两张？还有……”吴氏站在廊下，一样一样指出来。
　　宁勇松开手里的铺盖，转身出来，道：“那些东西，我都让人捎回村里，给……给他们了……”

　　“你……”吴氏眉毛一竖，当下来了火气。
　　宁勇双手做求饶的姿势，道：“你消消气，消消气，那些都是他们常用的东西，我怕你看了来气，就全给他们了。我都折了钱的，没让他们占便宜。”

　　吴氏转而一笑，道：“那就好，改明个儿咱们买新的。”
　　“好好好。”宁勇一双小眼睛努力睁大，往卧房里瞟瞟，道：“那咱们……”
　　“去你的。”吴氏眉眼带笑，道：“瞧你这身上脏的，先去洗洗。”
　　宁勇看看自己的衣服，道：“我去烧水，一会儿你和娇娇先洗。”

　　宁娇待在自己房里，一只耳朵贴在窗子上，听外头的动静，她听爹娘的相处还似从前那般，这心总算是安定下来。

　　“阿荼。”吴氏站在宁娇的房门外，推开门，道：“我进来了。”
　　宁娇连忙站好，道：“娘你怎么来了？”

　　吴氏看了一遍房间，道：“我来看看你这儿缺了什么。”
　　宁娇房里什么都缺，又好像什么都不缺，除了不能动的大件家具，原来的帘子、床帐、床单、被褥……全都是新的。

　　吴氏想，肯定又是那一家人弄鬼。
　　宁勇和吴氏这对做爹娘的，向来都宠宁娇，给宁娇的也都是好东西。
　　当初宁勇带人搬回村里，指不定他们前脚刚走，那些人后脚就将那些好东西都搜罗到了自己身边。

　　宁勇看着炉火，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分家的时候妻子不在，不然她得气成什么样子。
　　想着自己布置，宁勇又有些自得，他可舍不得妻女有一丝半点儿的委屈。

　　吴氏看着鲜红的被面，错开眼睛，道：“明天要是天好，我带你去重新买，这个就放着吧。”
　　宁娇也不忍看，这被面虽是上好的锦，上头的图样也好看，要是用来做身衣裳，过年的时候穿倒不错，可盖在身上睡觉，就有些太扎眼了。

　　“嗯。”宁娇拍拍被子，将被子拍松，道：“娘……我想过些日子，再去一趟无为寺。”
　　吴氏点头，道：“是要去的，他们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不去谢谢怎么行。”

　　“家里纸笔在哪里？”宁娇揪着被子，道：“我想抄几篇经书，到时候带去。”
　　“你想的挺好，明天我就给你找。”吴氏起身，道：“我去帮你爹，让他一个人烧水，还不知道要烧到什么时候。”

　　宁娇会心一笑，道：“娘你去吧，我先简单整理整理。”
　　吴氏道：“别累着了，不急。”
　　日子还如以往那般。

　　除了沐休日，宁勇每日一早都要去衙门公干，吴氏则和宁娇在家中做家事。
　　因许久未回来，有邻居听到动静，结伴来串门。
　　叫吴氏忙了半天。
　　明明一直在忙碌，但宁娇却从中感到了安逸。

　　宁娇原以为，很快就能去无为寺，为了这个，她一早抄好《地藏菩萨本愿经》，并装订成册。

　　这是一件大事，吴氏一早向制鞋店订了两百双不同大小的僧鞋，还亲自做了僧袜。光是这些还不够，吴氏又从她爹的医馆里，用进价买了一些常用的药材，打算一齐带去。

　　东西都准备好了，宁勇却抽不出时间，带吴氏和宁娇去道谢。
　　只因宁太守即将来安县巡视。
　　虽不知宁太守定了哪一天过来，但该准备的，要立刻准备起来。

　　进城的官道要修补修补，城里的街道也要打扫打扫，街道里的集市店铺更是要敲打敲打，让城中乞丐近些日子不要冒头。

　　城里的弄好，还得先去乡野看看，若瞧见那些太过穷困的村子，就分发些衣裳米面，让他们好过些。

　　庐州是富硕之地，安县在庐州所辖诸多县中，是数得上号的，境内不仅拥有大量的良田，还有极为广阔的茶山，县中府库向来充盈。

　　宁勇还带着人，将城中一些破败的房子修补了一番，虽然只是样子好看了些，内里还是一团槽，但看着却十分顺眼。

　　“大人听了我的进言，打算让城中富商出钱，修缮无为寺的外墙。”宁勇喝着小酒，哼着歌，道：“宁太守的夫人信佛，说不得会去寺里拜谒。”
　　吴氏给宁勇倒上酒，给自己也倒上半盅，眯了一小口，道：“那钱你可不能贪。”

　　“哪能啊！”宁勇瞧瞧做了个手势，道：“光是街面上那些，就够我们买半个山头了，我哪还能要这些。我可不能对菩萨不敬。”

　　吴氏和宁勇碰了碰杯，道：“这些钱都不能动，要留给阿荼做嫁妆，咱们没儿子，买了那些容易便宜别人。”

　　“知道……”宁勇看着吴氏的肚子，道：“咱们再努力努力，有了儿子，等以后他长大了，让他给阿荼撑腰。”
　　吴氏怪道：“今天怎么也随我叫阿荼了？”

　　宁勇摸摸自己留了些许的胡子，道：“你高兴不？”
　　吴氏瞪了宁勇一眼，道：“高兴。”

　　宁勇悄悄去摸吴氏的手，因为长期的劳作，吴氏的手略有粗糙，但宁勇握在手里却觉得是暖的。
　　吴氏难得羞怯，道：“别让阿荼看见了。”
　　宁勇厚着脸皮道：“阿荼在给我温酒，没那么快好。”
　　宁娇站在廊下，手里握着个酒壶，打算再去将这壶酒温一温。

　　宁太守来安县巡视的日子，终于定下，要在半个月后。
　　这段时间，宁勇一日都不能离开县城。
　　去无为寺却不能拖那么久，宁勇只能拜托大舅子，带吴氏和宁娇去还愿。

　　宁娇坐在车前，道：“大表哥你今天怎么得空，不陪着表嫂和外甥？”
　　吴鹏挥着马鞭，道：“还不是你嫂子，听说要去无为寺，让我跟着一块儿来，给儿子求个签。”

　　宁娇挥挥手里的茅草，道：“这事儿居然还要表嫂说，你不是应该主动去做吗？”
　　“哼！”吴鹏牵住缰绳，道：“不跟你们女人一般见识。”

　　在一旁骑着驴子的吴达出声道：“你这小子，怎么和你妹妹说的话的。”
　　吴鹏挨了一记批，倒也不往心里去，见外头起风，赶忙让宁娇回车内。

　　到了山下，吴鹏瞧见一队膀壮腰圆的大汉，这些大汉手里拿着统一的兵器，再一看这些人的面相，全都不是本地人。

　　“爹……”吴鹏指指那边，道：“你看我们还上山吗？”
　　“上啊，这山又不是他们的，凭什么不上。”吴达将驴和车交给茶寮里的马夫，嘱咐吴氏，“一会儿护着点阿荼，别让那些人瞧见了。”

　　吴氏从带的篮子里，找出一块干净的布来。
　　“今天风大，仔细些省得闹头疼。”吴氏给宁娇仔细包好。

　　宁娇摸摸头，道：“我给娘也包上。”
　　吴氏理好宁娇露出来的头发，道：“好，让我瞧瞧你的手巧不巧。”
　　打理好头发，吴氏半护着宁娇，跟在大哥和侄子后头走。

　　“站住。”站在山脚下的壮汉，伸出没拿刀的手一拦，问：“你们上山去做什么。”
　　吴达打前头，道：“回军爷，我们去山上无为寺还愿烧香。”

　　壮汉听这称呼顺耳，道：“你眼睛倒是好使。我拦你们下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提醒提醒你们，山上有贵人在，你们小心些，能避开就避开，别冲撞了。”
　　“是是是，谢军爷提醒。”吴达打眼色给吴鹏。

　　吴鹏拿出一个小瓷瓶，双手递给壮汉，道：“出来的急，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这是提神的药油，给军爷提提神。”

　　那壮汉十分顺手的接过瓷瓶，又提醒道：“今日上山礼佛的，是咱们夫人，夫人向来和善，你们就算见到了，也不要紧张，行个礼就成。”
　　宁娇站在吴氏身后，仔细听着，能称“夫人”的，许是新上任的宁太守的夫人。

　　吴达再三道谢，差点儿将那壮汉给弄烦了，这才带着妹妹离开。
　　上山的路，显得有些空旷，没有往日的热闹。
　　那位夫人虽然没有封山，但有些个胆小怕事的，看到山脚下的架势，自觉就离开了。

　　到了寺中，立刻就有相熟的僧人过来接来。
　　那僧人道：“寺中来了贵客，我带你们从另一个地方走。真要多谢女施主赠的鞋袜，十分合脚。”
　　吴氏怕耽误太久，提前托人将东西送了来。

　　寺中佛像林立，在哪里拜不是拜。
　　拜了佛，吴氏心里舒坦不少。
　　因寺中有贵客，吴氏就带宁娇去寺外走走。

　　“你堂哥去解签，时间还长，咱们就在这附近走走。”吴氏拿出头巾，道：“现在在外头，咱们把这个戴上。”
　　“我听娘的。”宁娇抽出自己的头巾，一手捏一角，抖了抖，将皱褶弄平整。

　　宁娇手一松，想改个位置捏。
　　一阵歪风吹来，直直勾住宁娇的头巾，风再一拐，头巾就被带跑了。
　　吴氏：“这……”
　　宁娇盯着在林子里飘的头巾，道：“娘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