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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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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霁早在那人进‘醒’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醒’开在半山腰,店里虽说堆了不少卷书,可是来店里真是看书的却没两个半人。久而久之,就变成了让路过的游客能歇脚乘凉的地儿,二十四小时对外开放。
旅游旺季的时候,店里也会安排店员负责招待,可是现在高考刚结束,很多人都还没放假,大批游客还有N天才能到达“战场”,齐老板的小弟们还没有开始做准备。
上个月的——第十一届山中全会上,一个陈姓“小弟”突发奇想,向齐霁提出可以在‘醒’里开设一个的娱乐项目:DIY茶香手工皂。
大家一商议,觉得很有可行性,齐霁当即就把小陈任命为负责策划、实施、监管该项目的项目经理,“官”虽小,可是面上有光啊。
其他人都连拍大腿,眼巴巴地看着,恨自己怎么没有想到此等妙点子。
唐果见状,立刻激励大家说,这叫什么?这就叫为我们“齐家班”提高逼格!你们中还有谁能提出这种可行性的巧思,重重有赏!
一个“例行会议”瞬间有了一种山上土匪的数人头分酒肉的“论功行赏”既视感。
齐霁想,这人也就是路过,看时间大概是吃完晚饭出来消食的,估计一会儿就走了。懒得起来,齐霁遂决定cos一个累了,店里地铺歇会儿的“同路人”。
更何况齐霁今天从山上下来后,头一直昏昏沉沉的,刚醒来更是晕的不行,也没法让这个幸运客人接受老板的亲自招待了,再败坏了唐特助他们努力营造的X星级消费体验评价,怕是又要被小唐唠叨到死了…
谁知这客人进来之后,“参观”了半天还没走。齐霁心里好奇,这么有闲情雅致,大晚上在这看书…还真遇上那两个半人中的一个了?可是齐老板找到了足够多的躲懒借口,还是打算继续装睡。
过了好一会,他都没听到竹简展开时竹条相碰的声音,刚有点失望于自己猜错了,却等来了一段悠扬旋律。
那人却真给他一个惊喜——这个“二点五分之一的”人会弹阮琴。
如果说在‘醒’,能有两个半人来看书,那么会弹阮的,这绝对是独一份了。
许久没听过人现场演奏的阮曲,他的思绪又随着曲声飘远了…听着已经变成“一分之一”的这人的弹奏完,齐霁还是发自内心的评价了一句,没小济弹得好。
可是“惊喜哥”显然不给他太多时间溜号。
“齐霁(济)?!”
声音很低,细若蚊声,必然叫不醒一个熟睡的人,也像那句青春疼痛小说名句所说的,他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齐霁。
可是已经足够让他瞬间回神了。
这人认识自己?
还有认识自己的人能找到这儿?
齐霁心里虽然一惊,但也不能贸然睁眼确认,他只能“睡”得更认真了,暗中“听”察这人还能用多少惊喜砸死他。
那人走近,停住脚步,把他扔在身侧的写小说的本子捡了起来。
齐霁听着纸页翻动的声音,想起自己睡着前,明天要更新的章节才写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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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过那阵可怕的心悸,肖远光脚下了床。
瓷砖触感冰冷,他的脚趾不自觉得蜷了蜷,他的大脑终于彻底清醒了。
窗帘被风吹起,再次落下时,露出了墙上的钟,楼下草丛中虫鸣不停。
夏季,清晨三点二十分。
肖远张了张嘴,嗓子干涩得让他连呼吸都觉得生疼。
他推开卧室的门走到餐厅,倒了一杯水送到自己嘴边,咕咚咕咚灌下了大半杯。
“哥?”
肖远呆呆地转身,被他吵醒的少年揉着眼睛快步朝他走来,揭下了贴在他额上的东西,是一张退热贴,随即又将手心贴在他额头。
“哥,还是去医院吧,你烧了一天了,还没退…”
“肖遥?”
“哥,你怎么…了?”肖遥突然被哥哥紧紧抱住,愣在了原地,试探着问。
“肖遥!”肖远打断了他。
“嗯,哥。”
“肖遥。”
“哥,我在呢。”
他醒来碰到的一切都是凉的,但此时他抱住了这个少年,紧紧拥住了一颗滚烫的,不停跳动的心脏。
肖远闭上眼,垂头靠在了肖遥的肩头,心里默默念出了他许久未叫出口的那个称呼。
弟弟。
……
“嗡————嗡————”
裤兜中的振动,让付落的思绪终于从本子上手写故事中抽出。
掏出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原莱。
付落按下了拒听,不到五秒,对面就又拨了过来。
再拒听,这次三秒手机就又振了起来。
草,烦。
付落怕吵醒了“齐济”,把手中的本子合上摆回原处,刚要起身,目测估计了下侧身躺着的“齐济”,若翻身平躺下时距离本子的距离,于是又弯腰把本子挪到了离“齐济”稍远点儿的地方,然后轻声退到了屋外。
付落前脚刚出门,屋内地上侧身躺着的人,立刻收了睡熟时才会有的绵长鼻息,睁开了眼。
付落出了‘醒’又往前走了一段才按下了接听。
“喂。”
“付落你哪去啦?你快点回来!”
付落把手机拿得离耳边远了点,“怎么了?”听着原莱确实着急的语气,他问着,加快了些脚步。
“小孟突然发烧了,刚量了都快39度了,身上有的地方还起了些小红疹子,你说他是不是吃了有毒的蘑菇中毒了啊!”
“不能!”唐果在一旁着急地插话辩解,“给小孟哥吃的蘑菇肯定不能是有问题的!要不我也不能给小孟哥吃啊…”
“闭嘴!合着你的意思是有问题的蘑菇不会给他吃,会给我吃?”
“不是!…”
“你俩行了都闭嘴!冷静点儿!”付落一点都不想提醒原傻逼栽进大西洋的重点,“我马上回来!”
齐霁在地上静静干瞪眼挺着尸,等到屋外人的脚步声远到听不到了,手肘撑着地面坐了起来。
决定明天找唐果问一下,看知不知道这人是谁。
他伸长手臂,把被那人推远了的本子够了过来,他算了一下日期,没到每月固定休息的停更日期,自己又没有存稿,只好又认命地继续手动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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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远意识再次彻底清醒时,天光已经大亮。
仰躺在单人床上,视线触及医院病房的天花板,吊瓶挂在一旁的架子上,冰凉的药水顺着点滴管流进他的血管,他试探着抬了抬手,感觉整个手臂都要被冰麻了。
再放下时,却感觉到一小股热气呼呼地吹在自己蜷起的手指尖。肖远侧了侧头,看到了肖遥毛茸茸的脑袋,正搭在床边,脸朝向床头,微张的嘴呼出的热气系数喷在自己的手边。
肖远看着这人形暖风机,心里也跟着一热,他抬手给弟弟顺了顺睡乱了的头发。
“哥?”肖遥敏感的察觉到了肖远的动作,直起上半身,眼睛还没睁开就呢喃了一句,“你感觉好点了么,你都昏睡一天一夜了。”像是感觉到了肖远冰凉的手,想要伸手给他捂捂,突然想起哥哥手上还打着针就又停在了半空中。
肖远看着他无处安放的两只手,低低地笑了一下,“好多了,没事了。”然后主动伸手勾住了弟弟的手指。
肖遥楞了一下,随即小心翼翼地用手心托住了肖远的手,另一只手摸了一下肖远的额头,感觉温度彻底退下来了,就拢握住了点滴管,想要把药液捂温一点。
回家做了早点带来的肖父肖母到病房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夫妻俩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里找到了惊讶,惊讶褪去尽是惊喜,最后脸上挂着藏不住的笑意,走了进来。
“啊!老爸老妈,你们带了什么好吃的!”肖遥虽然还在任劳任怨地给哥哥暖着手,身体不动,眼神却早都掉进餐盒袋里了,“有肉嘛,肉肉肉肉肉!”
“肉什么肉啊,大早上的就想肉!再说你哥病着不能吃太油腻的,你个小坏蛋。”老妈说着指责的话,脸上却是笑着,伸手弹了一下肖遥的脑门。
“爸,妈。”肖远微笑着打了招呼后就收了声,静静看着弟弟和妈妈的调皮亲近,说不羡慕是假的。但是好在他已经决定要改变了。
他被弟弟扶着坐起来,让父母把床桌支在床上,又把碗粥摆到了桌上,放上小钢勺。
肖远生性安静,淡漠,喜欢自己一个人做事,和谁都不很亲近,对父母长辈倒是做到了尊敬,对从小就黏他的弟弟也一直不热络,从来都只称呼名字。
肖父肖母心里其实对大儿子有愧,这对双胞胎兄弟出生的时候,家里老人都不在身边,没人帮忙,两个孩子本来就不好照顾得来,弟弟肖遥刚出生时候还身体弱,父母自然更多关照他一点,有时对肖远的忽视自然是难免的。
可是肖远也确实从小到大都特别给他们省心,成绩也无可挑剔,还会自主帮着分担家里的家务。可就是太沉默了,总是面无表情。对待家人好像也和大街上迎面走过来的陌生人没什么大的区别。
肖父肖母早就习惯了他这性子,反倒是大儿子这次生病醒来,就紧紧抱着小儿子,最后还叫了“弟弟”。夫妻俩着实惊讶了一下,都说生病的人会变脆弱,难道是小远生病,身体难受,人反倒变得感性亲和了?
肖远不知道自己的改变让父母多了这么多的心里活动,他用爸爸递过来的杀菌湿巾擦干净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还冒着肉眼可见的热气的粥送进嘴里,然后他愣了一秒钟,还是慢慢把嘴里的粥咽了下去。
冰的。
“小远,怎么了,不合口么?”妈妈看出他的迟疑,试探着问。她可不敢在此时出一点差错,怕大儿子突然变得温和的样子又一次消失。
“没有,妈,很好吃!谢谢妈…”肖母听到他的话竟然瞬间微红了眼眶,肖父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轻轻捏了捏,肖远看着父母脸上岁月留下的细纹,“也谢谢爸,谢谢小遥。这两天你们都受累了。”
肖母眼泪瞬间滴落在医院带着消毒水味的被单上,留下一个深蓝色的点,但脸上却是笑着,她摸了摸肖远的头,“小远长大了…好了好了,快趁热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是啊哥!你快吃吧!妈熬得着小米粥虽然连点肉丁都没放,不过热乎乎的也挺好吃的!”
肖远应了一声,而后低下头继续一勺一勺把“热粥”送进嘴里。
从他做了那个梦后醒来后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已经变了。
六月的风,冷的。
刚熬得粥,冰的。
妈妈摸自己头的手,也是凉的。
……
难道真的只是自己的感官出了问题么?
可是那晚抱着弟弟时候感受到的滚烫的心脏,还有弟弟刚给自己捂暖的手…又预示着…
他就只能感受到弟弟肖遥的体温了。
除此之外,天下皆凉。
……
两天后,C市第一医院。
“你说孟澜发烧是因为黄桃过敏?咳咳——咳。”付落抽了一张纸巾擦了下被这个信息吓得喷出来挂在嘴边的鸡蛋糕沫子,“我头一次见到吃黄桃过敏的人,真…嗝——有点惨啊,这辈子都和黄桃罐头无缘了。”
“谁说不是呢,真的惊了!”坐在付落对面的原莱喝了口紫菜蛋花汤,又咬了口灌汤包,继续逼逼,“黄桃这种老少皆宜,看望病人必备伴手佳礼竟然也能成为致病的罪魁祸首!诶,你尝尝这包子真不错,要不说还是得来这家店吃早餐,和这一比,医院食堂那简直就是猪食!”
付落白了他一眼,嘴忙着咀嚼原某人夹给自己的包子,懒得损他,猪食你昨天早上吃的也挺香…
两天前的晚上,孟澜晚上突然开始高烧不退,身上还起了小红疹子,原莱下午吃饭喝了酒开不了车,急忙把付落叫回去救急。
于是精神科实习医生付落先生,预备役牙医原莱先生还有影像科在读医学生孟澜同学,三个人忙里偷闲,早上刚逃离医院想感受大自然,晚上又抹黑回城,进了医院急诊。
当时情况紧急,付落自然不能计较什么,说好了,原莱下次再请客补偿这次被各种程度上砸了的旅行,付大爷也就放过了他。
但是付落可没忘了,在被原莱夺命连环疯狂打call召回前,他在‘醒’找到的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人。
四年前是自己顾忌太多,不敢说出口,一错过就是四年。
这次,他要牢牢抓紧了,但也不急那一时,来日方长。
齐济,付落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和要去牙科专楼的原莱“分道扬镳”,付落过道回医院主楼这一路上,心里都甜滋滋的。
他想起那天晚上他看到的小说手稿,也不知道“齐济”有没有在网上连载,他掏出手机打开搜索浏览器。
从前上学的时候可没发现他还会写小说,付落边往前走着,边在屏幕上划拉着,略过搜出的【肖远 画家杀人案】【肖远 户外】等无关页面,最后锁定点进了一条开头标着【最新章节】的小说网页快捷进入条。
付落叼着刚才店老板娘赠送的一袋炭烧酸奶,进了电梯,本来已经吃饱了,下意识就给动牙咬开了,那就喝了吧,付·大胃王·落如是想到。
看着在浏览器输入“肖远 肖遥”,搜索到的小说,他点开最新章节,确认了一下,就是自己前两天在‘醒’看到“齐济”所写的那篇。
付落找到那天“齐济”没写完的地方,接着看了下去。
“10楼有没有下的?”医院电梯负责按楼层的大妈问。
“有!有!”身后的大哥大声应着,提起了放在地上的行李袋。付落把手机锁屏,侧了侧身,让大哥抱着行李有了空间能挤出去,顺便还帮着扶了一把要从包掉出来的暖水瓶,给往里塞了一下,但是拉链口已经开线崩坏了,付落的手刚收回来,杯子就又滑出来一截。
付落看着开始闭合的电梯门,10楼,心胸外科。
老妈丁扬秀女士,就是N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这个科的副主任。昨天下了手术台休息时候和儿子视频,还给他讲了半个月前,科里来了一个老太太情况不太好,还患了快二十年的糖尿病,血管脆支撑不了做心脏手术。但是老人家心态好得很,反倒是她老伴跟着着急上火先倒下了,这不刚做了支架手术…儿女急忙撇下工作,从全国各地赶回老家守着。
丁女士深绿色的手术服还没脱,“你说人这年纪大了,有时候是挺不让儿女省心的哈,但是妈…儿子,四年了…”她和视频框里儿子对视了足足有三十多秒,咽下了后半句话。
付落懂她想说什么,眼睛少有的在提起此话题时带着笑意,主动道:“妈,我…还是想留在这,”付落脑海中浮现出那晚在‘醒’看到的“齐济”安睡的脸,“我好像找到他了!”
付落在12楼下了电梯,今天是实习的第一天,他特意早到了一会。这一层还没有什么人,他把喝光后皱巴巴的奶袋扔到了拐角处的垃圾箱里,往精神科区走去。
“付落,你已经成年了,你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应付出的代价和必须尽的责任之后,就去做吧,无论结果如何,我和你爸爸永远支持你,永远爱你。”老妈又重复了四年前和家里出柜时说过的那句话。
她说“这句话,这四年前我说过一次,现在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和你老爸都希望你能得偿所愿,此生无悔。”
即使网络,信号等等问题,导致视频画面清晰度明显降低,但是付落还是在老妈的眼睛里看到了光。
早没有年轻时那样清明的双眸里,盈着深深一汪泪,跨越一切,又代替了千言万语,折射出的最亮的光。
付落在那光中看到了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独袖同志自愿接受不断鞭策监督我码字更新的朋友的赐名陈咕咕,并且深刻认识,理解,牢记了,得此绰号的原因是——鸽了三周...我有错...所以今晚努力发愤图强,第一次喜提了单章破5,悄咪咪给自己呱唧一下。陈某自愿接受大家今后各种形式,任何时间的催更。鞠躬...鞠躬...再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