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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帅宁说话时常像美国街头的枪声唬得崔明智一惊一诧,呆若木鸡的表情还会遭她奚落。
      “你干嘛这么吃惊?我大哥以前也找过炮友吧,你跟他那么久会不知道?”
      帅明洁身自好,与异性交往都以正经谈恋爱的模式进行,没搞过发情式滥交。
      崔明智吞吐:“明总的私事我不大清楚,只知道他跟女朋友感情挺稳定的。”
      “稳定个屁啊,他每两年换一个女人,那就是固定炮友。”
      “是、是吗?”
      “哼,你装什么糊涂,我们家的孩子,婚姻和事业是一体的,只能跟门当户对的人结婚。我大哥搞过的那些女人都是些小门小户出生的,对他的事业没多大帮助,纯粹为了玩。值得表扬的是他比较厚道,知道跟她们没下文,不能耽误人家青春,所以两年一换。”
      帅宁点破公开的秘密,崔明智也用不着替别人藏羞了,假装憨厚地笑了笑,老板却揪住不放。
      “大哥找炮友你见惯不怪,我说一句你就直瞪眼,是不是认为我这种想法很大逆不道?”
      他急忙否认,然而无济于事。
      “国内太多你这样的双标党,觉得男人寻欢作乐很正常,只要求女人循规蹈矩,我可不吃这套,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女人跟男人一样风流潇洒,那才叫男女平等。”
      崔明智看多了帅宁的极品作风,相比其他缺点,性观念这块还不太反感。
      她在国外长大,思想开放很正常,横竖跟我没关系,浪上天也不打紧。可她这会儿要打卢平的主意很不恰当,还得劝上一劝。
      “宁总……我们正在鹊州做项目,跟地方官搞好关系是不错,可惹出绯闻终归不妥啊。。”
      他怯生生进谏,招来帅宁刀片似的扫视。
      “你是不是真傻逼?我随口一说你就信。”
      “啊,您刚才没想这事?”
      “这种事想到就能做,还用考虑这么久?”
      帅宁为他的愚蠢憋闷,换了口气说:“卢平这么上赶着让我们承接修路工程,目前看来只有一种可能,莲花乡有地雷,他不想费神,让我们替他排雷。”
      若想捞钱,就该把工程控制权攥在手里,或者先抛饵,等着冠宇集团自动咬钩。无条件交出项目,说明这不是香饽饽,而是咬不动的鹅卵石。
      崔明智顺着她的思路琢磨:“您是说莲花乡有厉害的村霸?可这次哄抢事件不是没见有狠角色露头吗?”
      帅宁正拿着保湿喷雾给脸蛋补水,双目紧闭微微皱眉道:“莲花乡十三个村呢,昨天只接触了两个,说不定刚进入浅水区,还没惊动深水里的怪物。”
      崔明智如梦初醒,捶着薄被连连赞同。
      自从农村贯彻执行基层民主选举制度以来,一些恶棍、流氓和大宗族或依靠财力、暴力或凭借族中人多势众,进行非法拉票和赂选,把持了乡村的行政领导权,使基层组织成为己方的保护伞。
      他们得势后对内横行乡里,欺压百姓,对外排斥异己,鱼肉投资商,抵制上级政府下达的政令政策。
      由于农村居民普遍法治意识淡薄,遭受侵害大多忍气吞声,监管和司法部门又因为种种障碍无从查办治理,使得政府在基层的公权力不断削弱,助长了村霸们的气焰。
      凤凰男出身的崔明智对此有切身体会,老家就有好些个村霸团伙长期倚强凌弱,干尽强吃黑占、欺行霸市、坐地纳贡的坏事,让老百姓们苦不堪言。
      想要了解相关情况,叶茹薇是现成的线人,帅宁留崔明智在鹊州养伤,自己先回上海推进工作,着令设计部启动金辉世家的规划和单体方案设计,工程部派遣项目经理去莲花乡开展公路修建事宜,之后召见叶茹薇。
      “叶工,你搞过寺庙设计吗?”
      叶茹薇以前是职业建筑设计师,承接过这类项目,上次跟帅宁去莲花乡考察,见她去莲米村查看废庙遗址,还进行了数据测量,就猜她打算重建那座庙。
      帅宁的意思是在遗址基础上建一座“伽蓝七堂制”的小庙,不用多豪华,做到小而精即可,造价控制在1000万以内,设计方案由叶茹薇全权负责,这笔提成会单独算给她。
      叶茹薇知道老板在为花果岭项目添设人文景点,主意倒好,但不知日后如何运营推广。
      帅宁交代完毕,查问起莲花乡的民情,顺带告诉她崔明智受伤的始末。
      叶茹薇甫闻此讯,也仿佛遭受拦路抢劫,脸似筛子漏光了血色。
      “他现在还在鹊州?什么时候出院?”
      “可能还得两三天吧,医生说是留院观察,没事的,你别担心。”
      叶茹薇难以从命,眼眶里波光闪烁,人也像浪尖上的舢板神色摇摆。
      帅宁取笑:“这么牵肠挂肚,你俩分手是闹着玩的?”
      叶茹薇听她道破私事,血潮反扑上脸,拘谨道:“我和崔明智还是朋友,应该关心他。”
      “回头再关心吧,先说正事。”
      “好……我们那儿是窝着几个地痞流氓,但算得上村霸的只有白莲村的村委会主任皮发达。”
      这皮发达现年40岁,家里七兄弟,连上族亲,皮家共有百十个壮丁,男女老幼三四百口,是当地的大宗族。
      皮发达靠着这些人头做基本盘,五年前通过选举进入村委会,对全村事务取得了实际控制权,其后纠结一干无业闲散人员形成恶势力,在村镇称王称霸,压榨乡里。遇到反抗者,轻则骚扰辱骂,断水断电,重则暴力伤残,打砸财物。
      “他们村的人没有不怕他的,逢年过节必须给他送礼,哪家不送就会被借故找茬,加倍勒索回去。上面派下来的低保名额、扶贫款项物资都被他私吞分给亲戚朋友了,真正困难的人家一分钱拿不到。他和他的同伙还任意强占村民的耕田和宅基地,动不动聚众打人,吓得好些户人家呆不下去,举家逃去外地不敢回去。有外来户想在他们村搞点水果种植和养殖业,他开口就让人家分一半利润做管理费,不然就天天派人骚扰,放火烧人家的工棚,往人家的鸡圈鱼塘里倒农药,不知坑了多少人。他们村人均年收入还不到2000块,家家穷得叮当响,只有他们家成天吃香喝辣,穿名牌开豪车,花的都是不义之财……”
      帅宁估计这姓皮的就是卢平给她挖的坑。
      白莲村是莲花乡幅员最大,人口最多的村,位于花果岭项目的核心区域,将兴建豪华庄园会所、高科技农业体验馆,婚庆中心和精品民宿区,承载着加强片区识别性的功能。
      要冲地带蹲着这样一个山大王,攻坚难度巨大。
      崔明智出院前夕听说此事,请示要不要先去白莲乡拜拜山头。
      帅宁一口否决:“先头部队还没开进去怎么能示弱?让那皮发达以为我们好欺负,其他村子就会对他马首是瞻,联合起来讹诈。那伙人都是喂不饱的狗,再拿四个亿也不够他们贪。”
      崔明智心想花果岭项目本就囊中羞涩,现又遭虎狼瞵眈,内忧外困,境况堪忧。自己是没辙了,姑且凭老板调度,能走多远是多远。
      他怕耽误工作,提前出院赶回上海,帅宁办公室的文件已堆积如山,他代为处理忙碌一整天,晚上带着高烧下班,进门便困倦地倒在床上。
      家里冷锅冷灶,温度都像比室外低了十几度,冻得他瑟瑟蜷缩。回忆叶茹薇在时,家里粮草齐备,随时有现成饮食取用,哪像现在一口热水都喝不上。
      那时为了前途舍弃爱人,分手后并没走上康庄大道,尤其是伤病缠身的当下,感觉陷进了死胡同,看不到峰回路转的可能。
      在伤感的案板上翻滚良久,他脑袋更疼,喉咙更干,状态越来越接近死鱼,不仅需要药和水,更思念叶茹薇。她就是他的止痛药、甘露水,见到她才能后救逆回阳,起死回生。
      妄想感动了上苍,9点过一点,敲门声响起,把脑海里反复复印的身影送到他眼前。
      “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
      叶茹薇的笑初时有些别扭,稍后就很自然得体了。她知道前男友在上海没几个靠得住的亲友,沦为伤兵生活不便,怕他缺吃少喝,亲自来瞧瞧才得安心。
      崔明智欣喜若狂,手足无措地请她进门。
      “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你坐吧,我给你倒水。”
      他想以最隆重的规格款待她,可是家里要啥没啥,水也得临时烧。
      糟糕的现状令叶茹薇揪心,她才走了一个多月,这里就由安乐窝沦为难民营。
      她打量他消瘦的面容,他双颊的深坑好像直陷到她心底,关怀涌出来。
      “晚饭吃了吗?”
      “吃了。”
      “吃了什么?”
      “外卖。”
      “什么外卖?”
      “卤肉饭。”
      事实上那盒饭崔明智只吃了几口,油腻一直胶水似的糊在喉咙里,回想时胸口突然恶气翻涌,急忙冲进卫生间,脸用力埋向马桶。
      叶茹薇紧随而至,为他拍背倒水,不经意的碰触中被他体表的高热烫到指尖。
      “烧得这么厉害,怎么不去看医生?”
      她的责备仿佛细细的鞭子,崔明智觉得自己像一头走丢的羊羔重见牧羊人,巴不得受其驱赶,却被羞愧拽住羚角,慌张逃避。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伤口疼吗?”
      “有一点,不碍事。”
      “可能是伤口发炎了,不能耽搁,快跟我去医院。”
      她果断拉着他的手出发,在这温柔的强迫下他再舍不得挣扎,乖乖听从发落。
      医院急诊科诊断为细菌性感染,叶茹薇趁他打点滴,去超市买了很多蔬菜水果充实他的冰箱,煮好白粥,炒了两个清淡小菜,又将屋子整理的井然有序。
      崔明智若知道她做这些事,定会阻止,他只想得到她的陪伴,哪怕不交谈,静静坐在身旁也能药到病除。
      左盼右盼不见她回来,他鼓起勇气发微信,很快收到回复。
      “对不起,他们刚才叫我回公司加班,我已经在路上了,你打完点滴就回家吧,早饭都帮你做好了,明天要是还难受就请假,好好休息。”
      崔明智心疼失望,回信时手指变得笨拙,十分钟才打出几个字。
      “注意身体,别熬太晚。”
      叶茹薇所学的专业注定她要从事一份加班不息的苦差事,转到地产公司后多担任甲方,工作量没过去那么恐怖,但有时仍像巨蟒压得人喘不过气。
      崔明智预感她今晚又将不眠不休干到大半夜,离开医院后打车来到公司楼下,分别在大楼入口、电梯口、公司门外徘徊数次,艰难攻关的步伐僵死在工程部外。
      开放式的办公区一览无余,数十台显示器像一个个黑色的小方格子,只有一台亮着,框住叶茹薇瘦小的背影。
      她正对着施工图全神贯注工作,空间里只回荡着键盘鼠标细小的啪嗒声,间或掺杂她清理嗓子的咳嗽。
      硕大的玻璃幕墙外,无数灯火宛若银河流淌,烘托千家万户的幸福温情。这个背井离乡的女子正在空寂的大楼里辛勤劳作,像一只吐丝织茧的蚕,受困于狭窄的生存空间却无力自拔。
      此刻她大概无暇自顾,悲哀都由崔明智承包。他又开始咒骂有眼无珠的命运,为何把这样春兰秋桂般的好女人丢进猪圈,不求雨露充沛,哪怕多给她浇灌一点点幸运也好啊。
      心坎突然虚弱,意识到怨天不如尤人,这个“人”正是他自己,叶茹薇眼下的不幸,他至少得负一半责任。
      都怪我没用,都怪我自私,可是……
      战胜命运需要勇气,这点他恰恰没有。
      愁肠百结的苦痛欺身而来,他封堵许久的泪水最终泛滥成灾。

      从鹊州回来后帅宁仍旧当她的夜店达人,如今还有了固定据点——田子坊一家名叫“Silvermoon”的高级夜总会。
      这家店的老板是她一个死党,她回国前入了50%股份,每晚带一群人来消费十几万,其实钞票右手出左手进,真实花销不到三成,很有点开源节流的意思。
      崔明智受召当了几次陪客,发现她以“闹闹”的身份和一伙网红混在一起,都是些粉丝数上千万的大V,活跃于各大社交、视频、生活平台,来自三教九流,五湖四海,也不知她怎么勾搭上的。
      这些跟她称兄道弟的家伙很多性情作风不合她的脾胃,聚首原因并非“臭味相投”。
      崔明智跟她处久了,对她的能力值有了新评估,觉得眼高于顶的老板会俯身结交这伙不入流的江湖人士,必有正经用途,于是尽力协助她跟那帮人搞好交际。
      应该是办事得力,帅宁使唤他的次数逐渐频繁,他由此对她的动向有了更多了解。
      这姐们晚上半人半鬼地混夜店,到了白天打扮得人模狗样去庙里溜达。上海几座大寺的方丈执事都跟她相熟,金华寺的主持明净法师还是她的师父。
      帅宁早在十年前就拜入他座下做居士,还有个法号叫“智达”。
      这是二人相识以来最让崔明智大跌眼镜的情报。
      学佛之人清心寡欲,仁爱宽厚,她哪点对得上号?上次还问我菩萨里有没有管财运的,这么无知算个狗屁居士!
      面对他无意间流露的委婉质疑,帅宁如此训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懂不?那些成天念叨清规戒律,慈悲为怀的都是假信徒,我这种返璞归真的才最接近学佛者的标准。”
      崔明智唯唯连声,做小问:“您最近常去拜访那些法师方丈,是想给吉祥寺找主持?”
      “吉祥寺”就是她命人在莲米村重建的小庙,庙里得有和尚做主持,还得是大庙派遣的才有逼格。
      帅宁说她准备请明净法师的六弟子修诚法师前去坐镇,修诚现任金华寺天王殿殿主,在僧界算得上根红苗正,但若想风光就任,最好得到明净法师亲自派遣,再弄个隆重的仪式就更体面了。
      她为着这目的三天两头去找明净法师,这天带了崔明智同去参禅。
      崔明智此前的礼佛行为仅限于烧香磕头,在蒲团上打坐半晌便腰酸背痛腿抽筋,不倒翁似的摇来晃去。
      帅宁平时有练瑜伽的习惯,几十分钟坐下来轻松自如。
      明净法师是国内德高望重的高僧,能面见他的信徒大多有头有脸,今天与她一同听训的朱向阳是个搞IT的大富豪,在国内称得上大名鼎鼎,崔明智见到本人很是新奇,不停偷窥那张油腻胖脸,似乎在那些粗大的毛孔里看到了金山银海。
      打坐结束,明净法师问他们各自有什么感受。
      朱向阳动情道:“我在外面的时候整天烦恼焦虑,只有到大师您的跟前才能获得真正的宁静。红尘中痛苦事太多,活得越久体会越深。”
      这大佬素以装逼著称,经常向大众发布一些心灵鸡汤,励志金句,帅宁相当讨厌他,冲口调侃:“朱总,你身家上千亿,每秒好几十万进账,还有什么可痛苦的。”
      朱向阳初见她,只听说她法号“智达”,并不知是帅冠宇的女儿,闻言郑重声明:“我是有钱,但钱并不能带给我任何快乐,甚至可以说毫无用处。”
      崔明智一股怒火直冲云霄,无声痛斥:“你一个千亿富翁在我们这些穷屌丝面前说有钱无用,这不是当着叫花子喊穷吗?如今这世道怎么这么多酷爱‘低调装逼’的有钱人,明明上了福布斯富豪榜却说自己是普通家庭,都富甲天下了还口口声声心系教书宏愿,后悔创业致富,简直在往普通人伤口上倒硫酸!”
      帅宁比他咖位高,能当面畅所欲言,笑问朱向阳:“既然钱没用,那您干嘛还拼命赚钱?听说您上周刚收购了两家资本过亿的美国企业,准备向海外拓展业务,那不是在给自己寻找痛苦吗?”
      敌意也令朱向阳不悦,矜持道:“我做事业不为赚钱,是为了梦想,继续前进能让我得到很多东西。比如我目前拥有的8万员工,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我的儿女朋友,为了让他们过得更好,我必须努力奋斗。”
      崔明智紧跟着默默吐槽:“谁不知道你们公司规章制度出了名的苛刻,基层员工的待遇是全国互联网企业里最差的。工作强度大,每周超时工作十多个小时也不算加班,一个中心客服基本工资不到2000块,拼死拼活干一个月拿到3000块就得谢天谢地。快递员被投诉两次,哪怕是顾客无理取闹也会马上开除,永不录用。就这样还好意思说自己把员工当家人,真不愧是业界公认的作秀大王。”
      帅宁和他层次不同,揭底的角度也另类,笑嘻嘻问:“朱总,您学佛几年了?”
      朱向阳自谦道:“没多久,从30岁拜师算起,至今快20年了。佛法无边,学无止境,我目前也不过懂点皮毛而已。”
      帅宁又问:“您学佛20年,肯定相信众生平等了。”
      “那是自然,这是佛法最基本的理论,《妙法莲华经文句》有云:‘若言处处受生,故名众生者。此据业力五道流转也。’,有情众生无一例外地要在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之间无穷流转。今生为人,来世可能做牛做马,因此一切有生命的物种在本性上是相同的,没有高下贵贱之分。”
      他夸夸其谈时,帅宁嘴角含着坏笑,等他阐述完毕立刻发难。
      “去年新闻上说您花高价找家谱,我看有人说您曾祖父老家在河南郑州,是朱元璋的后裔,所以您有皇族血统,是这样吗?”
      朱向阳防她使诈,戒慎道:“那只是一家之言,还没最终确定。”
      帅宁语速骤快:“您相信众生平等,六道轮回,那么凡是有生命的物种都是您的祖先。那墙角飞的苍蝇也许是您的爷爷奶奶,梁上跑的老鼠可能是您的外公外婆,您要拜祖先对着它们拜就行,何必劳师动众找家谱?”
      一番戏谑砸碎朱向阳的大佬式谦和,脸上横肉偾张,眼睛陡长一倍,盯着她直咬牙。
      帅宁的话仍踩着溜冰鞋流畅滑出:“历来社会经济发达了,人的阶级意识也开始增强,有钱人都想给自己寻个好出身,搞门阀士族那一套。可朱元璋也当过乞丐放牛娃,当年想认朱熹做祖先被人打了脸,明朝也不过维持了两百多年,后代照样沦为凡夫俗子。证明自己是皇子皇孙又如何?生存竞争靠的是能力,又不是宠物竞赛,血统高贵有什么用?”
      崔明智听得直想鼓掌喝彩,转念又觉这话从她嘴里出来活像反动分子带头闹革命,哪哪儿都不对劲。
      朱向阳被她的伶牙俐齿撕碎颜面,不便当场发作,强笑着向明净法师告状:“法师,您这位小弟子嘴巴好厉害,人一起争辩,不管输赢都是造孽,她看来不懂这点。”
      明净法师莞尔,对帅宁说:“你擅自评价别人是不对,只说说你自己吧。”
      帅宁端坐,露出肃然神气,一改浪荡语调,音色纯度提升了好几倍。
      “师父,我学佛这么久,连四大皆空的边还没摸着,但我能正视欲望,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爱钱爱玩,爱喝酒吃肉,爱声色犬马,不像有些人老用冠冕堂皇的话来抬高身价。三十多年前我爸爸只是个一家小厂的电工,每个人包括他自己都没料到他会发达,所以佛说世事无常的确是真理。穷人能变富,富人也会变穷,我怕有朝一日变成穷人,所以要拼命赚钱,尽量延长有钱人的生涯。这是我愚昧的地方,正因为愚昧,我必须努力学习和宣传佛法,以此补过,争取让其他同我一样愚昧的人得到教化。目前我能付出的只有财力物力,仅仅这些远远不够,希望师父能支持引导,助我完成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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