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梦杂谈》易秋夜

15、杂谈3：城市拟人

　　杭州又去了南京家。

　　她总是去那里串门，被苏州调侃说，是不是喜欢南京……喜欢么？不知道。不谈私人感情的话，近几年与南京的合作也是多了。经常要一起谈工作上的事情，去得常也很合理罢。

　　不过就“喜欢”这个议题，她还真说不清。以前好像有过纠葛……但，应该不至于不喜欢罢？她不是说话多的人，就算去了宁家，好像也没有太多交流。比如说现在，她自然地打开宁家房门，进去，行云流水般地开启行李箱，开始往南京家里放置自己的东西。宁也泰然自若地看着她。

　　为了方便，宁直接把自家钥匙交给了杭，这件事情让苏属实感到震惊。那会儿她质问宁，怎么可以随便把钥匙交给别人，宁说，杭又不是别人。无所谓的态度总是让苏感到不满。

　　“可是杭不是别人。”

　　宁突然一脸认真地说道。

　　苏还是不太满意。宁笑着拍了拍苏的肩膀，你不也有沪家的钥匙么？——那不一样！苏鼓起腮帮子，表达自己强烈的不满。宁笑了笑，摸了摸苏州的脑袋，便不说话了……

　　又转回现实，她看着眼前正在忙活的杭，不由得叹了口气。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怎么这苏州和杭州差别那么大。苏州那个小潘西，天天怼她这个省会，鬼点子还多，虽然说似乎是有城府藏在心里，但总而言之就是很活泼。而杭州……杭儿，太沉静了，以至于有些忧郁。

　　说实话，她把钥匙交给杭，原因是她信任杭，并且想看看杭对这些细节，有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可是杭完全没有过问她原因，只是接过钥匙，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

　　每次和杭的交流都很不自在，她有很多话可以说，但前提是对方也有话跟自己说。每次和杭一聊，杭脸面无表情，口中讲出的只有“嗯”、“哦”寥寥数词，她想说的话全被堵在了口中。

　　她们之间或许有些误会，宁是这么觉得的。感觉以前，杭对她的话还不至于这么少。南宋的时候，杭会邀请自己去她府邸享乐。当然她当时占主战派，也就不太乐意去。民国的时候，她还会和杭了解经济方面情况，当然当时这方面还是她和宁波交流比较多，宁波擅长汇报。

　　……好像有什么记忆被南京丢弃了？不过这应该不重要，于是南京对着杭州开口问道：“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吗？”“没有。”杭州斩钉截铁地回答。这让南京瞪大了双眼：“什！没有吗？”

　　“没——有——”

　　杭州这回拖长了音。

　　“那为什么，我看你不太乐意和我讲话？”南京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杭州愣了一下：“啊？”她没想到宁会这么问，要说误会和不太愿意讲话确实是有，但是她觉得这些没必要去聊，也没必要去解开，因为都过去了，没办法。

　　而且她本来以为虽然有误会和矛盾过，但她们相处了这么多年，还是已经有足够多的默契的，不用太多交流，就能办好事情。她以为大家都默认这种相处模式了——这样也更让她觉得交流是没必要的，所以一直没讲几句话。

　　可是，她解释不出。她好想解释，但是她性格内向，说不出来。话好像卡在了喉咙里。

　　“唉。”南京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没事，没事了。就这样罢。”杭州沉思了一下，忽然转移话题：“说起来之前看到，二零二零年，南京医科大学的那件案子被侦破了……”南京尬住了，她看这个杭是真不会说话，转移了个什么话题，便敲了敲对方脑袋：“是，我知道，怎么了？”

　　“你还好吗？”

　　“……我很好。”

　　不明不白的对话，南京觉得自己此刻就像北京在批阅奏折。接着杭州突然讲：“我这里也有很多刑事案件。”南京觉得自己现在头顶省略号：“那，怎？我们也不是警察……还是说你想变成警察，让我陪你，一起去破案？”

　　“也不是不可以。”杭有点兴奋了，“不过我想说，你还记得五代十国的时候么？”

　　“我忘记了。”南京冷冷道。

　　“我打败过你。”杭笑了笑。

　　这会儿南京不是很想和杭州讲话了，怪不得，一直沉闷着，原来是不会说话，她在心里默默讽刺。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但这不是重点。”杭又继续，“你是否还记得，当时的风气是食人？”“这我记得。”宁随口一接，“当时粮食稀缺，甚至于有些时候人都可作军粮。”“您这会儿就记得啦。”杭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选择阴阳怪气。“您可真像您姐。”宁回敬。

　　杭州装傻充愣表示不知道宁是什么意思，并继续：“当时有一个人给我献上了人肉，他一开始并没说什么，待我第一口下肚后方才告知我。那是个乱世，是个无法无天的时代呀，我要是表现得不符他期望，他随时可能开始打倒我。我便只能强忍着恶心，把人肉吃完了。”

　　南京沉默了……谁不是呢？

　　“二十一世纪也有食人案。”杭看宁没反应，又蓦地指着她说道，“张永明案。”宁握住她的食指：“你最近……怎么突然关心起了这？”

　　是啊，她为什么突然关心起了这？兴许是和上海聊天的时候聊到各种案件，不禁觉得有些恐怖。可是她作为杭州已经生活了几千年了，什么杀人放火的血腥场面也是都见过了，而且一般情况下来讲，她又不会被杀死，按理来讲，应当不为所动了。可是她还是能“为所动”。

　　“为人民感到愤慨。”

　　她沉默过后挤出了几个字。

　　她们的存在依靠人民。

　　南京脑中突然浮现出了女娲造人的场景。女娲在那边捏泥人，捏出来的人快乐地活动，女娲很高兴。后来越捏越多，人开始自相残杀，说着女娲听不懂的话。好吵闹啊，女娲想，于是便厌烦了。记忆中好像有这样的故事。

　　可是她们不是女娲，不是她们把人造出来的，而是人把她们“造”出来的。她们又能做些什么呢？也许什么都做不到，她们只是城市的化身，无法改变各种人的存在，她们不是神。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们也是受害者，因为是被迫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因为是被迫卷入各种事情的。她们的思想甚至于都会被城市中的人们所影响。而常常，城市里出了什么事情，人们还会反过来说她们，在她们什么都没有做的情况下——倘若她们受人们影响做出了错误的抉择，她们接受批评，但这么多事情她们都没做什么，还要被说——明明问题出现在一些人身上而不是城市，不是么？不管她们存不存在，有的事情是都会发生的。很多事情的本质与地域无关。她顿时真是希望世界上没那么多斗争。

　　真是沉重的话题，南京想。

　　本来只是想和杭解决误会，没想到却听了杭最近了解的一些旧闻，这样也好。

　　从了解甚至于抨击以前事情的过程中，可以吸取经验教训，避免以后再次发生。但是很多时候，都会进行历史重演。其实很多事情并不是没有了，而是表面呈现形式变了罢。很多事情的本质还是那样，毕竟人之本性还是一样的。

　　宁不知道杭想让她理解什么，杭说完那些话便继续拿出行李至自己家，不再说些什么。但宁想了那些过后，觉得自己也是不该故意忘却一些事情，应当直面，尽管在这方面她俩半斤八两。于是她把丢弃的记忆拾了回来：

　　“那个，对不起，之前对你一直不太友好。我想我们之间需要的是合作而不是争斗。”

　　“嗯，没关系。”杭州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