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鳞异梦》翡冷翠心

1、第 1 章

　　月明星稀，血红的月亮悬挂在漆黑的夜幕上。道路两旁的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马路上几乎看不到有车开过的痕迹，各个小区的灯光也都熄灭了，只剩下一少部分家里的窗口还透出暖黄色的灯光。
　　离十二点还缺五分钟，叶梦把客厅的灯关上了，从包装精美的纸盒里拿出今天在楼下蛋糕店买的一小块红丝绒蛋糕，在松软的蛋糕上插上了一小根绿色条纹的蜡烛，拿出一根火柴刮燃了，用手小心地护着火苗点燃了小小的蜡烛。接着叶梦面向了一张老照片，一个四周都是红蜡烛的灵堂，中间的香炉上放着几根已经烧尽了的香，叶梦把烧尽的香灰都清理干净，重新拿出三根全新的香点燃，两只手虔诚的拿着香镇重地插进了香炉里。
　　“爷爷，今天是我十五岁生日，我记得您以前跟我说过，这一天我得一个人在家里过生日，绝对不可让任何人跟我一起，最近我总是做梦梦到我小时候的事，梦到我的爹娘，梦到叶家的祖宅，我总觉得内心很不安，不过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勇敢面对的。”叶梦对着爷爷的相片鞠了三个躬。
　　小区里静悄悄地，连风声都消失了，叶梦看了看窗外，血红的月亮依然在天上发出妖艳的光芒，视线落到时钟上，还有两分钟就十二点了，叶梦赶紧双手合十跪坐在蛋糕前，闭上双眼。
　　十八小时之前。
　　一位身穿驼色外套的青年拿出一张符咒，嘴里念着咒语，接着符咒以极快的速度贴到了正在飞速逃跑的小鬼身上，小鬼惨叫一声化为了一缕黑烟。青年走上前去，用手捻了捻地上留下的痕迹。
　　“是极强的怨念所化成的怨灵，最近好像大家都开始躁动了。”青年自言自语着。
　　“可能是因为叶梦要满十五岁了。”从身后传来了一道冰冷的声音。
　　青年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身后的人，或许他不应该叫做人。因为他有着银色的发丝和赤红的瞳仁，高挑的身材和优美的肌肉曲线，就像古希腊雕刻的雕塑一样美丽的面孔与身材，表情依然冰冷，站在那里，就散发出生人勿进的气场。
　　“喂，为什么每次见你，你都是这样的表情啊，这么降温的吗。”青年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因为银还没学会人类的感情啊，叶陵泽。”从青年的大衣口袋里钻出来了一只毛色发亮的黑猫，缩在青年的臂弯里优雅地舔着自己的前爪，尾巴慵懒的摇摆着。
　　银空幻站在一人一猫面前，表情很困惑，像是在仔细思考那只黑猫话语中的含义。
　　“好啦，别再纠结这种问题了，本来叶家的守护神都会有这一关需要试炼的，对了，银空幻，你那边叶梦情况怎么样。”叶陵泽面色凝重地看着他，手上没停下撸猫的动作，怀里的黑猫享受地喵喵叫。
　　“最近叶梦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好像总是睡不好的样子，所以我给他卧室里放了安魂香，不过跟他小时候比起来，现在变得越来越忧郁了，好像总是自言自语。”银空幻的语气依然是冰冷的。
　　“唔，今天十二点之前我们得守在叶梦屋子周围，因为十五岁生日之时就是封印被破之时，谁都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事情，希望爷爷之前有告诉叶梦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吧。”叶陵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严肃的看向银空幻。
　　“你放心，无论叶梦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他的，这就是神龙使的职责所在。”
　　“银龙世世代代都守护着叶家，而你是最小的神使，你只需要守护叶梦，你父母亲的死……我们叶家要负一大部分责任。”
　　“命运如此，职责如此，你不必再说。”
　　银空幻化作一道白光离开。
　　叶陵泽温柔地抚摸着怀里黑猫的脑袋，黑猫也伸出舌头轻柔地舔了舔他的手掌心。
　　“好了，我们也得为今晚做准备了，走吧。”叶陵泽把黑猫塞进口袋里。
　　银空幻来到了叶梦就读的中学，站在教室外面的一颗枝叶浓密的树上。现在是下课时间，叶梦的周围围绕了几个好朋友，他们在讨论着明天叶梦生日的事情，叶梦的脸上也浮现出温暖的笑容，同时又隐隐有些担忧的情绪，但是还是强撑起精神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银空幻感到心里涌起一股酸涩的情绪，但是他并不懂这种感觉叫做担忧。
　　来到叶梦居住的小区，银空幻查看了小区周围的结界，并没有问题，连污秽之物都被净化的彻底，这个小区是叶梦的爷爷专门选的地方，因为这里的灵气很足，就像一个世外桃源，表面上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区，其实结界里面也居住了许多修炼成人形的妖怪，大家都和人类相处的很好，有些孤魂野鬼也可以来找叶家为他们超度，银空幻也居住在这里，平时需要休息的时候就化成龙形盘踞在小区内的一颗神木上面，总是在看着叶梦的一举一动，以前叶梦的爷爷还在世时从没告诉过叶梦斩妖除魔的事情，那是因为叶梦以前的记忆被封印住了，等到十五岁封印解开时，叶梦就要背负起他沉重的命运，所以爷爷决定让叶梦能有一个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的时间，叶梦也很听话，乖巧的一天天长大了，直到今天，叶梦的十五岁生日。
　　银空幻突然想起了小时候他与叶梦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在叶梦五岁的时候，长长头发的小糯米团子，举着比自己体重重很多的剑挥舞着，一双乌黑圆润的大眼睛，白皙的脸蛋，樱桃色的嘴唇，若是外人看见了还以为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可是叶梦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子。地上摆着很多符纸和驱邪水，叶梦蹲下身在符纸上画着咒语。同样矮小的银空幻就这样被带到叶梦的面前，胆小的缩在父亲的身后，露出半边眼睛好奇地盯着叶梦看。
　　“银叔叔好~”叶梦用沾到了朱砂的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汗，然后脸上就沾到了红色的朱砂。
　　“小空，他以后就是你的主人了，你知道了吗。”银炎提着银空幻的衣领到叶梦的面前。
　　“哦。”银空幻看着成花脸的叶梦冷淡的说道。
　　“那你就在这陪他玩一会，不许偷懒听见了吗。还有，别忘了你要交给叶梦一样东西。”
　　“哦。”
　　银炎摆了摆手走远了。
　　“你的头发为什么是银色的，眼睛还是红色的，你是兔子精吗？”叶梦凑近仔细观察了一下银空幻。
　　“我是银龙。”银空幻站在那里就像一块磐石，不动也没有表情。
　　“你的角是毛茸茸的，我还以为是兔子耳朵呢。”叶梦伸手摸了摸他头上的角。
　　银空幻突然感到心脏跳动的很厉害，脸色也开始发红，就赶紧从叶梦面前避开了他的手。看着叶梦脸上的颜料，银空幻摇了摇头，用自己白色的衣袖帮叶梦擦去了脸上的红色颜料。
　　“唔哇，不好意思把你衣服弄脏了。”
　　“没事，我的衣服很好洗的。对了，我得给你一样属于我的东西。”银空幻从衣服里掏出来一个银色丝绸袋子装着的东西。
　　叶梦小心地从他手中接过丝绸袋子，袋子上的银丝线自动解开了，里面装着一块闪闪发光透明的鳞片，叶梦把鳞片放到掌心里，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也在微微发烫。
　　“这是什么？”叶梦对这块奇特的鳞片爱不释手。
　　“我的鳞片。”
　　“啊？那你取下来不疼吗？”
　　“是有一点疼吧，可是这样做是一直以来的传统，父亲告诉我的，为了守护要守护的人，必须把我们的鳞片给他们，这样我们才能随时感知到他们的安危。”
　　叶梦突然亲了一下银空幻的脸颊，那触感很奇妙，银空幻呆呆地用手摸着刚刚被亲吻过的地方。
　　“我娘告诉我，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可以亲他的脸颊，表示自己的喜欢，你刚刚帮我擦了脸，又送给我了这么宝贵的东西，我觉得你很好，很喜欢你。”叶梦微笑着说，微风吹拂着他的长发，眼睛里好似闪着光。
　　银空幻捂住自己的胸口，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盛开了，但是他不懂这种感情，只觉得很温暖，很想继续拥有这种温暖。
　　回到现在，银空幻返回了叶梦的学校，躺在树枝上，看向教室里的叶梦，手放在心脏的位置。
　　“喜欢？喜欢到底是什么？我真不明白这种感觉，父母亲也是因为喜欢所以才在一起的，究竟什么才叫喜欢一个人。”银空幻盯着叶梦的侧脸发呆。
　　树枝上传来沙沙的声音，一只黑猫灵巧地窜上了树枝，化成了人形，黑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睛，是一个俊美的男人。他站在银空幻躺着的树枝前面。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就像情窦初开的男孩啊。”黑猫双手抱在胸前，脸上嘲讽的笑着。
　　“情窦初开是什么意思？”
　　“算了算了，你迟早有一天会明白的。今晚的事情，准备好了没？”
　　“屋子周围都布置好了结界，怨灵妖怪也都被净化过了，普通人类也感知不到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喏，这是叶陵泽给你的东西。”黑猫丢给了银空幻一串手链。
　　“这是什么？”
　　“叶梦胎发织成的手链，他是叶家灵力最高的孩子，等他的封印解除了，他就该正式执行他的使命了，你们的命运齿轮也要开始转动，这个手链就是连接你们的证明。”
　　“他会想起来小时候的事情吗？”
　　“当然会，到时候只能由你保护他不要被心魔吞噬。”
　　“我知道了，我会的。”银空幻戴上了手链。
　　“那你继续盯着吧，我先回主人那去了。”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你有没有搞错，这么多年了你竟然不知道我的名字？”黑猫瞳孔变细，亮出细长锋利的指甲逼近银空幻的脖子。看着银空幻那张依然没有表情的脸顿时觉得无趣。
　　“哼，逗你真没意思，连个表情都没有，本大爷名字叫赫列罗，因为我最喜欢吃巧克力，记住了没。”赫列罗翻了个白眼，鄙视地看着对方。
　　“哦。叶梦好像放学了，我继续跟着他。”银空幻一眨眼就消失了。
　　留下赫列罗咬牙切齿，收到主人的呼唤，赫列罗也赶紧回去了。
　　叶梦很久之前就有了这种感觉，就像是身边一直有人在盯着他，可是却总找不到这种视线的来源，久而久之就习惯了，用手摸了摸戴在脖子上的项链，那是由银色鳞片做成的吊坠，自从叶梦记事起就一直戴着它，问爷爷，爷爷只说你终有一天会明白的，然后叶梦就一直在等待着，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梦到银色的发丝，那个他不认识但是又感觉很熟悉的人。
　　那时候叶梦刚被封印住记忆，跟随爷爷搬到了离叶家很远的城市生活，叶梦虚弱的体质很容易被妖怪恶灵之类的脏东西盯上，这次是在医院里，不注意又被吸取了灵气，面前的妖怪被斩成四分五裂的状态，叶梦也昏倒在了地板上，迷迷糊糊的时候叶梦睁开眼睛，感到胸前的项链在微微发亮发热，发现他躺在一个人的怀抱里，他费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银色的发丝，赤红的瞳仁，清冽的香味，冰冷的脸庞。
　　“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吗？”
　　“很熟悉，但是想不起来。”
　　那人冷漠的脸上终于显露出困惑色神情，想再继续发问时，爷爷出现了，之后叶梦就陷入了昏迷。
　　叶梦一直很好奇那个人是谁，冷漠的表情，心却是温热的。边收拾书包边想着。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叶梦的脑袋。
　　“发什么呆啊，叶梦。”
　　“噢，没什么在想明天生日怎么过。”
　　“要不来我家吧，反正你家里也没人，多无聊。”
　　“恩，看情况吧，可能我表哥会给我有别的安排。”
　　“那成吧。等会一起回家。”
　　叶梦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叶梦总有一种罪恶感，夏寂是他一直的好朋友，从叶梦刚到这个班上来，他就一直和叶梦一起玩，他们家离得也很近，所以总是放学一起走，这次叶梦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以后会发生一些很糟糕的事情，叶梦收拾好书包向夏寂走去。
　　“你有没有想过考哪个高中啊？”夏寂双手插兜，慢慢地走着。
　　“没诶，大概是天中吧，离家也近。”
　　“你的成绩上天中可惜了吧，怎么不把目标定得高一点。”
　　“唔，就是感觉那里比较适合我，我这个人很随波逐流的，心如止水啊，没什么太大追求。”
　　“但是我也想高中跟你在一个学校。”夏寂的目光暗淡了。
　　“那也很好啊，如果不在，我们依然是好朋友啊。”叶梦用手搭上夏寂的肩膀。
　　“是啊，好朋友嘛。”夏寂的语气里透出一丝落寞，心里感觉有点苦涩，看着叶梦温和的笑容，苦涩也烟消云散了。
　　两人一起向地铁站走去。
　　银空幻仔细观察过夏寂的表情和眼神，他的眼神跟其他叶梦的朋友不一样，好像眼神里包含了其他的东西，这种眼神，他曾经在父母的眼里看到过，好像有怜惜，又好像鲜艳的红色，炙热的火苗在跳动，可能这也是喜欢的表现吧，银空幻想着，想到了以前叶梦看他的眼神，好像就没有这种感觉，那为什么叶梦也说着喜欢呢。在地铁里银空幻隐身跟着他们两，旁边有一对男女在小声地争吵。
　　“我说我喜欢你，是朋友间的喜欢你懂不懂啊？”女生无奈的说。
　　“可是我对你不是啊，我想跟你在一起啊。”男生坚决反驳。
　　“我并不想跟你做情侣啊，我只当你是好朋友而已。”
　　“可是我不想跟你做朋友。”
　　“那就绝交啊。”
　　“好。”男生到站下了地铁，脸上的表情很落寞。
　　女生眼中透露出担心的神色，她想追上去，可是全身僵硬无法动弹，最后无奈的叹息了一声，看着男生的离去。
　　夏寂看到这一幕心里的苦涩又多了点，不过马上就打起精神来了，银空幻觉得他的表情很奇妙，应该说人类的感情很奇妙，悲伤和喜悦可以同时存在。
　　“那个，叶梦，还没问过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
　　“恩？你问吧。”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没有诶，你怎么突然这么问，难道你有了？从实招来哦。”叶梦装作要掐他的样子。
　　看到叶梦靠的越来越近，夏寂手忙脚乱地说：“没，，，没有啦。”
　　“哦？看你的脸都红了，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告诉我啊，我可以帮你追她。”叶梦停止了恶作剧的念头。
　　“但是，其实我有一个比较在意的人，他有银色的头发和红色的眼睛，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啥，兔子精啊？”夏寂开玩笑道。
　　突然叶梦的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脑袋一阵疼痛。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夏寂没有察觉到，还在继续想象兔子精的形象。
　　银空幻感到手腕上的手链发热了一瞬间，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叶梦望向银空幻所站着的位置，银空幻感觉到叶梦在跟他对视，叶梦却看到的是无人的角落。银空幻感到心里一阵悸动。
　　夏寂在前一站下了车，叶梦跟他告别后走到了那个角落里靠着，银空幻就站在叶梦旁边，他已经这样跟在叶梦身边很多年了，叶梦的爷爷在那个时候告诉他。
　　“银空幻，你在叶梦十五岁之前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叶梦的记忆已经被封住了，刚刚你也看到了，叶梦已经不认识你了，等到他的封印解除的时候，你们的命运才真正开始，到时候你们是缘还是孽，都要靠你们自己的选择咯。”
　　银空幻看着怀里的叶梦，瘦弱的身体，苍白的脸色，好像一碰就会碎。他把叶梦交给了爷爷。
　　“你刚刚表现的情绪叫做怜惜。”爷爷摸了摸银空幻的脑袋。
　　“这就叫怜惜吗？就是很可怜一个人？”
　　“也可以说是心疼一个人。”
　　“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你今年按人类的算法应该是十岁，就长这么高啦。”
　　“上次量的身高是一米七五。”
　　“你是什么时候苏醒的？”
　　“昨天。我只记得父亲在我7岁的时候把我放入玄冰里使我沉睡。一切都发生的很突然，等我醒来之后走出叶家，发现四周有很重的结界，空无一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切等到叶梦十五岁的时候你们都会知道了，我已经不想再回忆那噩梦般的一天，这也许就是命中注定的叶家的劫难。”
　　“是。”
　　银空幻隐没在月光中，爷爷抱着叶梦回到了病床上。
　　时至今日，一直以来萦绕在银空幻脑海里的疑问终于可以得到解答，地铁门开了，叶梦走了出去。
　　进入小区之后，结界自动开启，叶梦在附近的蛋糕店买了一块红丝绒蛋糕，拿了一支生日蜡烛。走进那栋房子里，乘电梯，按下了12层，电梯缓缓上升。
　　银空幻跳到了叶梦房间窗外的那棵树上，在对面那棵树上，赫列罗已经等候多时了，叶陵泽也把一切准备妥当后跃上了赫列罗站的那棵树，重心不稳差点掉了下去，赫列罗双手抓住他的腰才让他站稳。不知怎的银空幻突然觉得这一幕有点无法直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叶梦把客厅的灯熄灭了，点上生日蜡烛，跪坐在蛋糕前。
　　时钟响起，十二点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