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妾真宠》唇上墨

10、一次争吵

　　谦善厅。上首的两把椅子坐着戚老爷和二太太。

　　二太太喜欢抽带花香味的水烟，烟嘴特别长，一个丫鬟蹲低在她的椅子旁为她捧着烟袋。照理说只有清宫女子可以带指甲套，可二太太毫不避忌，左手小指和无名指上的镶翠指套又尖又长。

　　她保养得很好，脸部轮廓很深，不化妆也颇有精神。除了有些丰腴的双下巴和颈上两条淡淡的细纹，没人会觉得这是一个快要四十岁的女人。

　　戚即安也坐在谦善厅中，不时瞟向厅堂口。

　　“即安，你纳的妾室可真教人好等。”二太太用指甲壳轻轻刮蹭着瓷杯边缘，发出令人发毛的噪音。穆因音的步子正好踏着这句话进来，一听见这话即刻行完礼后跪下，她知道这二太太不吃软更不吃硬。

　　戚即安想马上伸手将她扶起，转念一想却跪在了她的身边，拉住穆因音的手对老爷和二太太笑道：“因音入门时，未能同老爷和娘行礼，我们在此补过。”

　　两人深深磕了三个头，随后戚即安搀着穆因音站起。

　　“别急。她还得跪着。” 二太太呷了口茶，她的嘴唇很红艳，但杯沿没有留下一丝唇脂色：“这世上哪儿有妾室晚归，让夫君等的道理？”

　　戚即安轻轻一笑，语气尽量保持轻松：“是我让因音出去转转的，有祝酒跟着，没事。”

　　“即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知道这个小妾是老太太硬给你纳的，你再不喜欢也不能随意差一个男人跟在她的左右，这成何体统？！至于她，我会送两个丫鬟到会汐榭，替你好好教教她。”二太太长睫一抬，像一支支利箭对准了穆因音。

　　“娘，会汐榭的事由我作主，就不要…”

　　“我的话还没说完。” 二太太显然不满意戚即安的回应，一个转头，烟嘴敲到了脸颊上，丫鬟吓得当即跪倒磕头。

　　穆因音拉了拉戚即安的小指，示意他听二太太说下去。戚即安咽了咽喉咙，小指一蜷将她的指尖钩在了掌心中。

　　“我听说了蟹宴上的事，渔村来的女子再不知礼数，也不能反过来让夫君伺候。既然她娘亲死得早没能好好管教，那就由我这个婆婆来管！”

　　穆因音将牙关咬紧，她知道现下如果回嘴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景遥，你刚回来，今夜就不要谈那么多事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戚老爷发话了，作为一家之主的他也从不正面与二太太起冲突。

　　多亏戚老爷的解围，穆因音和戚即安才能脱身往会汐榭走去。然而两人的身后多了两个丫鬟叫异香和异珠，正是从二太太院中拨来的人。

　　今夜的风格外地凉，枝上的花朵纷纷坠地，穆因音脱了大氅仅急忙换了一身单薄的服袍，忍不住浑身一颤。戚即安将她的手放入自己的袖子中捂着。“不要担心。不过…可能会多需要你配合我一下。”

　　两人刚踏进会汐榭，戚即安便带着穆因音向他的房间走去。穆因音一愣，试着将手抽出：“你指的配合不会是…？”

　　“你以为我想？都忍着点吧。”

　　回到院中，戚即安把门合上，穆因音将眼睛贴在窗缝上向外看着，只见异香还留在院门守着，异珠估摸着是去见会汐榭的丫鬟们，要与她们重新分配工作。

　　“一回来就搞事情，真是麻烦…”穆因音抱怨了一句转过身来，岂料戚即安就站在她的身后，离得很近。他上前跨了一步，用腰腹将穆因音贴定在窗边。

　　他右手一甩，取出一张契子放在她的面前：“在等你来的时候，祝酒把我叫出谦善厅，我才知道你给我送了这样一份大礼。”

　　“嘿嘿，不…不客气。”穆因音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胸前，以防他越靠越近。指尖冰凉，岂料被戚即安顺势握住，他一边呵气暖着穆因音的手指，一边问道：“如此慷慨，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回报呢？”

　　王嫂和沁儿焦急地等在穆因音的房中，听得敲门声响起，欣喜得齐齐冲向门边，然而门外站着的却是趾高气扬的满儿：“异珠姐姐调来了会汐榭，在召见所有的丫鬟们有事要说。”

　　家仆和丫鬟们在大池塘边站定，满儿和异珠早已相识，此时更是讨好地跟在异珠的身后。她本是打理二少爷书斋的丫鬟，如今多了异珠这层关系，她成功自荐调去了戚即安的画室伺候，想着能与二少爷离得更近，全身都难掩窃喜。

　　异珠不愧是跟惯了二太太的人，言谈举止间多了好几分气势。“二少姨娘进门不久，对戚家事务和二少爷的喜好都不熟悉，从明日起她要将每个戚家家仆和丫鬟干的活儿都学一遍，学到二太太认为她能好好照顾二少爷为止。若是让我看见有谁暗暗帮助她，决不轻饶！”

　　王嫂微微侧过身，愁苦地对沁儿说道：“哎，看来二少姨娘的好日子要…”

　　忽然有一声女子的喊叫从少爷的房间传出，池塘静静的水面荡起涟漪，家仆们的倒影都晃动起来。

　　“啊！你…戚即安你快放开我！！如果你不放，我…我可就要喊人了啊！”

　　“你喊都喊了，我还怕什么？更何况这里是会汐榭。”二少爷稍稍压低的声音在骤然安静的夜空下听得清晰，间歇还有物事翻倒的声音隐隐传来。

　　丫鬟们目瞪口呆，王嫂还怔在原先与沁儿咬耳朵的姿势中，忽然眯眼一笑：“看来二少姨娘的好日子…要来了。我的丝帕终于派上用场了！”

　　戚即安站在池塘的平桥中心，穆因音被他双手举在水面上一动都不敢动。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戚即安在问她该如何填上这笔接近三千两的漏洞，然而穆因音的提议显然刺激到了他。

　　“你把刚刚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我说…不得互触。”

　　“隔着衣服不算！再上面一句。”

　　穆因音哪里还敢再说，用力摇了摇头，发髻上散落的青丝垂在戚即安的手上。

　　“怎么现在不说了？先前理直气壮的样子呢？”

　　“你这是欺负人！”穆因音晃了晃脚尖想要踢他，却又怕他失了平衡，到时候一起落入池中。戚即安十指一捏动，穆因音记得挠自己的腰部是不怕痒的，然而这具身体显然并非如此。

　　“好好好！我…我说！”她笑得整个人颤起来，戚即安没有停手的意思，直到穆因音伸手紧紧拧住他的鼻子才不得不停下来。

　　“我觉得要填这笔钱不难，只要你快些把我送给一户富贵人家，或许马上就能还上。最好是医药世家！”穆因音笑意还未褪去，促促地喘着气说道。

　　“为什么要医药世家？难道你心里已经有人选了吗？”戚即安将她放落在双脚间站定，眼神像一双利爪一样抓着她。

　　“我初来乍到，又不认识什么人。”穆因音沾到地立马活了过来，想侧身逃走，但是腰部依旧被他的双手紧紧箍住。

　　“你是不是急着想离开戚家，三年对你而言太长了是吗？”

　　穆因音的眼神有些闪烁，但也不想骗他，于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腰上的劲力忽然加重，重得她疼得唤出声来。

　　“所以在入梦船，你是…故意笑给郝多钱看的？”

　　穆因音一怔，怔得忘了挣扎。

　　“你这是默认吗？不过我告诉你，就算郝多钱再有钱，一个被转手的妾室也值不了几两银子。”戚即安脑中一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等着穆因音反驳，但是向来回嘴很快的她却一句话也不说。

　　“因音…”

　　穆因音顾不上戚即安的手还环在自己的腰上，用力伸手一推，两人一起摔入池中。哗啦！守在院门口的异香不由涨红了脸，捂住耳朵，往院外跨了三步。

　　“因音…”戚即安从水里站起，想拉住穆因音的手，但是她是在河边长大的女子，极轻极快地爬出了水池。她回过身来，脸上满是水：“戚即安，你听好了，这笔钱我会靠自己还上！”

　　“不要出去…”戚即安话还没说完，穆因音已经拖着湿漉漉的衣服跑出了院子。

　　戚韶堂估算了一下时辰，想着这个时候二太太怎么也把二哥和二嫂训完了，抱着去会汐榭看戏的心情在路上走得好好的，一转弯忽然看见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滴水的女子迎面跑来…

　　“女鬼…女水鬼啊！！！”

　　女鬼听见声响，大步跑了过来拨开面前的湿发，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鬼就鬼，抓鬼的要追来了，快些找个地方把我藏起来。”

　　揽香居的入口处拖着长长的水渍。

　　居所的丫鬟很少，穆因音一踏入房内就咳嗽起来，浓浓的熏香在半空腾起一层烟雾。门廊上挂着的鸟笼里响起两三只鹦鹉的叫声：“呀！大美女！大美女！好大的美女！”

　　戚韶堂急忙晃了晃鸟架，抚了抚脸颊，嬉皮笑脸地解释道：“千万别多想，它们喊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