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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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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拧着灯笼走马观花。这周边的情景初看时还有些新鲜,看多了便觉得千篇一律。这皓玥又年纪小小,兴奋劲一过,便哈欠连连。
看时辰也不早了,差不多该回去了。一行人一一作别,各自归家。
把灯笼并一些玩意交给随从,杨絮自己背着皓玥朝王府走。走到半路,却碰见了杨昌。观之衣着还是早晨出门那套,便知这才从宫中出来。
杨昌碰到两人很是高兴,见杨絮背着皓玥,便提出自己来背。被杨絮以‘这会睡着了,弄醒了怕是会哭’为由拒绝了。知二人应该是从西市回来,便问兄弟俩看了些什么,玩得如何。杨絮一一答了。
闲聊着,转眼便行至府中。杨昌让杨絮先去安置皓玥,末了到院子陪自己喝酒。
替皓玥揶好被子。杨絮行至中庭时,见自家父亲已是喝了不少。
“父亲。饮酒伤身,切莫贪杯。一会母亲会说的。”
杨昌摆摆手,只招呼他坐下,又另取酒杯倒上一点,放在杨絮面前。
“这烧刀子度数大,你们少年人喝不得太多,半杯足矣。”
杨絮依言抿了一点,只觉辛辣刮喉,脖颈火辣辣的,顿时咳了出来。
这杨昌一点不留情面的哈哈大笑,直笑得眼泪流出来,见他咳得实在厉害,这才过去拍了拍他的背。
见咳声渐渐平息,杨昌问杨絮道:“怎样?比之其他,更爱哪个?”
“这个实在难喝。平时尝来无趣的酒,现在想来却实在好喝。”
“是么?”杨昌给自己又满上一杯,一口饮掉:“我倒觉得这烧刀子好喝,够味!什么竹叶青、桑落酒的,清清淡淡,与白水一般无二。”
杨絮白了杨昌一眼,道:“那是因为父亲现下已是个‘粗人’了。”
“好小子!竟敢说你父亲是‘粗人’!”杨昌作势要打,杨絮连连求饶。父子闹过一通后,便听杨昌接着道:“父亲自己也知晓现在是‘粗人’了。但年少时,我也曾意气风发,也曾鲜衣怒马。”
“只是去了边关,上了战场。你穿得这一身光鲜打扮,哪个士兵服你?哪个敌人畏你?连这兰陵王出征杀敌时不也要戴上个面具才能服众?!”
“竹叶青我年少时甚爱。边疆贫瘠,初到时怕想喝了却没有,还带了好几大坛。每每高兴,众将士聚在一起,我也拿出一坛来分。却除了我外,竟没几个人喝。”
“后来我才知道缘故。这边疆的冬季风雪连天,又冷又长。待营地帐篷里还好,出了外边,那北风吹得能把你脸皮挂掉一层!出门巡视,得带些酒取暖。这时竹叶青就没效用了,喝着就和白水一般。须得烧刀子才好,一口饮下,从脖颈一路暖道脚底。这才舒坦!”
“这人在一处待得长久了。习惯慢慢就变了。从竹叶青换成了烧刀子。这烤羊羔也不必片好,一人拿一小刀,围坐着自己切上一块放嘴里,就一口烈酒这才是真香。”
“我一待就待了三年。又回都城时,正好是你皇伯伯登基。我坐在宫宴上,见琉璃灿烂,鲜花着锦,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梦中,一切均是格格不入。”
说得口干舌燥,杨昌忙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却是喝急了,连连咳嗽起来。杨絮忙起身,却被杨昌一把压在座位上。并一边咳一边笑道:“没。。咳。没事。刚才,才笑话过你。这会,又让你看笑话了。”复又深吸一大口气才好。
“我常年在外,也没真正尽过作父亲的责任。但你现在大了,有些话为父却不得不提。”
“父亲,请说。”
“皇室子弟,多有两条去处。一则,当朝为官;二则,保境息民。你可想过其中哪一种?”
杨絮闻言,静下心来想要权衡利弊,思考了片刻,却眉头渐渐深沉,想不出个所以然。
见儿子实在为难,杨昌也不逼他:“你也不必现在回复。人之志向千百种,这也仅是其中两种。时间还长,你且慢慢想来。择其良者付之以心力便可。。。。仅有一点,为父却望你能始终如一。”
杨昌一改嬉笑模样,语气突然郑重起来。杨絮受到感染,也不禁正襟危坐。
“那便是--不悔自己的选择。”
“哪怕边疆再困苦、再危险。父亲也从未后悔或者动摇。自己选的路,过程愈是艰难愈要坚持。哪怕终有一天马革裹尸,也不悔当初。”
见儿子一脸孺慕地看着自己,杨昌一时眼热,连心里也跟着热起来。拍拍儿子结实的臂膀,杨昌半蹲下身,视线与之持平:“现下,我们父子两再做个约定。”
“以后父亲离家时。你便代父亲照顾母亲、玥儿,担起王府重担可好。”
杨絮不说一词,只重重地点点头。
直聊到三更天,林氏看不过来园中催促。父子两这才发觉时辰太晚,遂急忙梳洗准备就寝。
推开卧室内门,杨絮一边脱衣,一边行到床边。掀开纱帐,见被中鼓鼓囊囊一团,心里顿觉柔软。把那被子掀开一角,露出一双白白小脚。
杨絮好笑:“记着,你这叫掩耳盗铃。这么个天气,蒙头盖脸的,不觉得热吗?”
“热啊!”皓玥索性自己掀开被子坐起来,给自己扇了扇风,笑眯眯道:“我特意光着脚过来的。没得鞋子作破绽。你方才有吓到吧?”
“吓得不行!满意了?”
“哼。”一瞧就是在骗自己。皓玥复又躺回去,背对着不去看他。
杨絮脱了鞋,掀开被子坐上去,又把纱帐放下。
“怎么又跑过来了。明明有自己房间不是?”也不管是否回答,杨絮接着道:“自你化形之后,似乎脾气也渐长,不知是什么缘故。”
杨絮躺下来,隔着被子把皓玥紧紧搂在怀里,低头闻着他的头顶,有股淡淡地甜香。
“谁让我成日里扮小孩的!”皓玥气不过出声:“还有。你别一天到晚无事就抱着我。很奇怪好不?”
“哪里奇怪了?再说,你现在寄人篱下,抱一抱怎么了?”
他说得理直气壮,皓玥只觉厚颜无耻。便又不想说话。
也怕逗得太过,杨絮寻了个话题岔开:“咳!有件事,早就想告知你。就你化形一事,我隐约有个猜想。你且听听,看能否想起什么?”
事关己身,皓玥便来了兴致,忙道:“你且说来。”
杨絮便把春蒐那日发生的状况均告知了皓玥。当杨絮提到‘红珠’之时,皓玥脑海中一些画面一闪而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那时只把红珠子和你放在怀中,之后你便化形了。而那红珠子也没了踪影。我认为,这珠子应该是个宝物,毕竟来历也很奇特。你化形应该是它的缘故。”
皓玥点点头道:“应该是这个缘故。但你说的这个红珠子,真还闻所未闻。并且,我现在无法恢复原身,也不知道起了什么变故。”
“无事。我们便往好处来想。另外关于这红珠,之后有机会,再寻个时间去那宝地,定会有所收获。”
“不过啊!”杨絮故作神秘一叹:“现下你已化形。当日约定之时,承诺的东西是要何时兑现呢?”
话音一落,便见身边小小的身子猛地一僵。
杨絮按捺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接着道:“还是你竟一直在骗我!我料想,你本身便没得那般广大神通是不是?”
被人说道痛处,皓玥又是羞又是急,却也反驳不得。自己斤两几何,自己最是清楚。当日为了契约,迫不得已编造了一个威武的身份。但契成后便一直后怕。今日杨絮突然点破,皓玥便傻了一般,头脑一片空空。
见皓玥一直未做声,杨絮面上的得意渐渐淡掉。伸手扒过他的肩膀。却见其正无声低泣,掉在被上化作珍珠的眼泪,少说也有30、40颗了。
杨絮这才惊慌起来,连忙手忙脚乱地哄道:“我先给你陪个不是。有何处说得过了,你只管打我,何必哭了!一会眼睛可会疼得。”
无论杨絮怎么哄,皓玥一概不理,只闷头哭了个够。见床上的珠子越来越多,杨絮也穷尽了毕生词句,一颗心正要荡到谷底时,这边哭声终于渐渐止住了。
皓玥打着嗝,擦了擦红肿的双眼笑道:“对不住。当日确实骗了你。我并不是什么法力高强的大妖怪。不但没有法力,我脑子还不好,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不过,当日和你的承诺并没有忘。只要你手上的印记还在,我便会依诺兑现。”
停顿一下,皓玥小脸一红,伸手抓了一把被上的珍珠放到杨絮面前:“只是。现下就只有这个可以给你。你。你先别嫌弃。回头,我再哭一场。定比这个大!”
“你这何必……”杨絮看着珠子,顿觉如鲠在喉,脾胃在腹中翻涌不觉,一时也不知是腹内更痛,还是心上更痛。
思绪万千,不知从何言起,杨絮只得闭上眼,让心情暂且平复。
见杨絮没有意料中的高兴,皓玥也维持不住强装的镇定,脸色也垮下来。珍珠慢慢从指缝中溜走,一时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这时,杨絮突然笑了出来。这笑声意味不明,直引得皓玥身子一颤。
“前日才答应过我不许哭的,这才几月便忘了。”从床边取出巾子给他擦擦脸,道:“不过这次原是我欺负的,便不作数。今日我本不该说这样的无理之言来责问你。便是你要罚我,明日我都领了。”
“至于这珠子。我寻个理由,给了母亲,让她请匠人做了首饰来戴。必定是极好看的!到时也让母亲给你作一件,给父亲也作一件。单不给我作可好?”
见他说得恳切,并无半分虚假。皓玥只把胸中悬挂的心儿一收,也笑着回道:“那便不给你做,让你干望着。”
笑了便好。杨絮顿觉通体舒畅:“方才你给我做了保证。这边我也给你作一个。”
扶正皓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当日我与你定契,并不为得到什么。不怕你笑,我对你总有似曾相识之感,约莫前世本就相识。今后,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景,我只当你和我父母一般。其他人必定越不过你。”
“你便,安下心来。和我一起生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