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应笑我》溪忆

2、刹那烟花不再（二）

　　几日后，狄潋云再度只身来到了烟雨阁，却站在门前踟蹰不前。

　　那个艳而不俗的中年女子看见他，含笑迎了过来，“我以为公子不会再来了。”她若有所指。

　　“上次是潋云失礼了，被家兄径直拖了出去，此次，只是想来给暮儿雨儿姑娘配个不是，以后，自然是不敢再来打搅。”狄潋云只得苦笑，这些天，也听说了些烟雨阁的规矩，凡是不想见的人，任你有钱有权，一概不理，只有真正心高志洁，一心只是寻个清净或是等候挚友的人，才会被奉为上宾，烟雨阁的女子，各个不落俗世，有多少是那些翩翩浊世佳公子所敬所念的红颜知己，别人不懂的心，她们懂得，或是吟诗，或是作画，以琴相交，以棋为友，没有一个是凡俗之人。她们交的，也是朋友！

　　“向公子这等贵人，竟也会向两个小小的青楼女子道歉？暮儿雨儿怕是受不起，”那名中年女子似笑非笑，“公子倒是让我惊讶了！”

　　“暮儿雨儿姑娘才貌双绝，一身高洁，又岂是小小的青楼女子，这般随心而适的妙人，纵使是名门小姐，又有几人能比！两位姑娘只是让潋云敬佩，何来受不起之说。上次家兄唐突，也是因我之故，潋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狄潋云不卑不亢，彬彬有礼的解释，尤其，这也是他心之所想。

　　“公子请吧！暮儿雨儿此刻应在怜静居和怜儿静儿在一起，我让人带公子过去。”那中年女子微微一笑，福了一礼，叫来一人带狄潋云过去。这个公子，倒不是那些眼高于顶，令人反感之人，如此评价暮儿雨儿，倒真是为了她们姐妹俩的才情。

　　到了怜静居，暮儿和怜儿正在下棋，那日含泪却倔强坚强的粉衣女子依旧一身粉红，专注的望着棋盘。另一位坐在一旁，自在的捧着一个果盘尝鲜的翠衣女子，正是那个活泼的雨儿，看到有人进来，暮儿和怜儿全神贯注，充耳不闻，倒是雨儿放下了果盘，站起身来，盈盈下拜，“公子，两位姐姐正在下棋，不愿分心，咱们去外边交谈可好？”

　　“这个自然。”狄潋云远远看了眼复杂的棋局，心中不由又是惊愕和钦佩。那个怜儿，倒是善棋，暮儿怕是要落败了！不知自己对她，能有几分胜算。

　　花园里，雨儿默默的在前面走着，狄潋云有些莫名所以的跟在后边。

　　过了一会儿，雨儿猛地转身，怒视着狄潋云。

　　狄潋云惊了一下，险些撞到她的身上，慌乱的稳住步子，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心里却暗暗叫苦，自己好像没惹着她吧！

　　“雨儿姑娘，在下——”狄潋云还想问个究竟。

　　“惠姐为什么会让你进来？还有，你来干什么？”雨儿面色不善，气鼓鼓的瞪着他。

　　“这，潋云只是想来见见姑娘，并——”赔个不是，话未说完，雨儿冷冷的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不需要！”狄潋云看着她生气的样子，没有不满，反而觉得有些有趣，如此性情，竟是如此性情……

　　雨儿不满的走来走去，似乎还有些气没处发，突然又停了下来，瞪了他一眼，然后翻个白眼别过头去，语调却隐隐有些悲凉：“我们只是抬不上桌面的青楼女子，配不上公子的身份，请公子以后就不要在来扰人清净，也不要再伤人了如何！”

　　“伤人？潋云似乎并未伤人。”狄潋云有些疑惑不解。

　　“暮儿心思很重，那天和你一起的那个人，说的话我们都听见了，我知道，我们身份配不上你们，可是，有必要那么伤人吗！又不是我们让你们来的，他傲什么傲！”雨儿的急促的声音里有些隐忍的哽咽，“我可以不介意，我可以把你们一个个都当作大垃圾丢出去，反正我就是从小的孤儿，一个人孑然一身，有什么好在乎的！可是暮儿怜儿呢？她们家都曾是官宦之家，沦落至此，亏得愿笙姐姐收留，护她们清白，才让她们能稍稍忘了过去，没有毁了自己，可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那是什么人啊！有、有必要那么伤人吗！”说着说着，雨儿已经泣不成声。

　　即使在哭，雨儿依旧高傲，泪眼婆娑的继续瞪着他。

　　狄潋云本来被骂得哑口无言，看到她那个样子，却又不禁哑然失笑，这个丫头，倒是难得的真性情……

　　“你、你笑什么笑，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雨儿继续瞪着他，使劲抹了抹眼泪，忍着抽泣。

　　“对不起，”狄潋云上前一步，将她揽在怀里，下巴摩挲着她一侧的脸颊，轻轻呢喃。

　　雨儿脸色唰的变白，狠劲踩了他一脚，趁他吃痛的刹那一把把他推开，挣脱出他的怀抱后惊魂甫定的站在那里愣愣的盯着他。

　　狄潋云被她一把推开，反倒笑了出来。

　　雨儿被一时惊吓得连眼泪都止了回去，也骂不出任何话来。

　　“呵呵！”一阵悦耳的轻笑声从后边响起，愿笙依旧是一身素色白衣，“公子好兴致。”从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是对他刚刚的举动有任何态度。

　　“愿笙姐姐！”雨儿反应过来，扑了过去。

　　愿笙扶住她，轻轻的拍拍她的手，温柔笑道：“去，到碟苑等我。”

　　“嗯？碟苑是愿笙姐姐的住处，愿笙姐姐不喜欢任何人打扰的，雨儿恐怕，恐怕……”雨儿欲言又止。

　　“那就在碟苑的顶楼等我，不要去我的书房，我的寝室，明白了吗？”愿笙摇头笑笑，自己只是说过不要随便去自己那里，这些个姐妹便真的视那里如同禁地，其实，只是自己不想把心敞开罢了！

　　“好。”雨儿点点头，回眸又瞪了狄潋云一眼，这才跺脚跑开了。

　　狄潋云黑眸凝神，含笑望着雨儿的身影。

　　愿笙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轻笑道：“公子，回神了！”

　　“啊！”狄潋云微微一愣，有些尴尬的看着面前这个宛如诗画的淡静女子。“潋云失礼了，愿笙姑娘。”

　　“公子倒是罕见的脱俗之人，”愿笙笑了笑，天外飞来一句，“刚刚公子和惠姐的话，愿笙都知道了，承蒙公子看得起，愿笙为那晚的事情向公子赔不是了！”说完，轻轻俯身，黑色的长发顺着她的肩垂落，白色衣裾轻飞，整个人美得竟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过——

　　还是雨儿的活泼刁蛮更可爱些……

　　“愿笙姑娘的赔礼，潋云岂敢接受，那晚也确实是家兄心有偏见，怎能怪愿笙姑娘，当时，姑娘已经够客气了！潋云实在是不知说什么好。”

　　愿笙淡淡一笑，伸出手来递给他一块精致的绿色玉佩，“公子请收好，算是雨儿的一片心意吧！”

　　狄潋云愣了一下，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讪讪的笑道：“愿笙姑娘何处此言？”

　　“难道不是吗？潋云公子可是把我们家雨儿整的，哭也哭了，抱也抱了，难道公子想不认账？”愿笙故作不解，微微锁眉问道。

　　“呃？我——”狄潋云脸已经灰的无比尴尬。自己确实是有点不对头，很不对头……

　　“呵呵，公子不必介意，愿笙开玩笑的。”愿笙拿着玉佩的手依旧不收回，张开掌心，那块墨绿色的玉佩光泽柔润，一看便是上品。“但这块玉公子可是必须收下，算是公子对愿笙的知遇之恩吧！”待到狄潋云拿起那块玉佩，愿笙转过身去，有些怅然却含笑说道：“烟雨阁的姐妹们各个才情出众，只因家道中落或是自小孤苦无依，沦落至此，愿笙也只能尽自己的力护着她们，只求能遇到了好人家，便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尽管如此，烟雨阁却依旧被人视作花柳之地，纵使比那些青楼高雅了些，能真正看得起的人却并不多，即使本人看得起，家族的长辈又岂会允许自家的少爷娶一个有如此名声的女子？李公子算是个至情之人，和诗燕情投意合，不顾一切的娶了她，宠她护她，甚至不惜被父母责备，越是如此，诗燕又怎么能看他为了自己而忤逆长辈，竟宁可服毒自杀，只求李公子能得良缘，不要为了她一个女子误了终生。公子敬佩暮儿雨儿的才气，愿笙也钦佩公子的性情，让愿笙心服的人，潋云公子算是一人。”

　　“如此至情至爱之人，竟会有如此人间悲剧，潋云明白了。”狄潋云望着花团锦簇，默默无语。自己喜欢雨儿，却给不了她这份爱……

　　“愿笙还有事，失陪了！”愿笙掩去眼中的一丝痛楚，盈盈一笑，飘然离去。雨儿还在等自己呢！这个潋云公子，也许会是雨儿的缘，能走到哪步，也看他们的心了……

　　往后几日，狄潋云有事没事就跑来缠着雨儿，愿笙也有意无意的帮帮他，看着他们两个吵吵闹闹倒是别有一番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