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集》南溦

14、回忆

　　江映川十八岁那年在桥头遇见一个大叔，大叔从江边的会所里面出来，看见了坐在桥边的江映川。
　　江映川把腿从桥的栅栏里伸出去，坐在地上，侧过头看着他。
　　大叔走过来，点起一支烟，在夕阳的余晖里吐出一口缭绕的云雾。他淡淡开口:“小子，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江映川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也学他趴在栏杆上，“因为不知道去哪儿。”他偏过头看着大叔，然后盯着他手上的烟:“能给我抽一口吗？”
　　大叔看着他笑了一声，江映川接过猛吸了一口，呛得眼泪都出来。
　　夕阳烧成紫色，在江面上浮沉一道道鳞纹。江映川问:“大叔，你叫什么名字？”
　　“明山岳。”
　　“山月不知心底事那个山月？”
　　“不是，是山岳潜形那个山岳。”
　　江映川看着他点点头，“明先生，你又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呢。”
　　明山岳看了看他，“因为晚上必须要混迹人群，否则太过孤独。”
　　“是这样吗，难怪我一直孤独。”江映川把手搭在明山岳穿着毛呢西装外套的手臂上，浅浅笑了下:“明先生，那你带上我吧，两个人的孤独总比一个人好。”
　　明山岳看了看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你如果没有去处，随时可以来找我。”
　　他接过名片，仔仔细细地把上面的信息记下，连着上面的烟草气息一并记下。
　　“明先生，你怎么丝毫不防备别人？”
　　“因为我一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无需防备。”

　　他去到明山岳的别墅，干净、整洁，也冷清空荡。
　　明山岳还没有回来，他只是无处可去，便来了这里。管家送他上楼之后便离开了，他在走廊里踱步，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推开了明山岳的卧室房门。
　　他看见床头上还放了一套熨过的衬衣，桌子上有一杯水，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只糖纸叠的桃心。
　　他看见便不自觉地笑了，这是他叠的，没想到明先生还留着。他和明先生一起在深更半夜逛街，他吃了一路的糖，糖纸留起来叠了一个桃心，送给明先生，谢谢明先生对他的好。
　　这时候他听见楼梯传来脚步声，他慌忙往外面走，结果在门口撞到了明山岳。
　　他抬起头，脸腾地红了，支支吾吾道:“不好意思……我只是看看。”
　　明山岳看见他慌乱的样子笑了，摸摸他的头发:“没事的，我听见你在楼上，就猜到你会在屋子里，果然。”他往屋里去，坐到落地窗旁边的沙发上，示意江映川过来。
　　江映川坐到他旁边，靠在沙发背上，偏头看着明山岳:“明先生，你一直是一个人住吗？”
　　明山岳点点头，而后把话头转向他:“你呢？一直住在旅馆里？”
　　江映川点点头，盯着地板:“不敢住出租屋，会被找到的，而且太冷清了。”
　　江映川试探地看了看明山岳的脸色继续说到:“其实我不是无处可去，而是有家不能回。”
　　明山岳半张脸隐在黑暗里，低声询问:“你和家里闹翻了？”
　　他摇摇头，“不是，我被赶出来了，”他揪着沙发垫，像是揭伤疤一般艰难开口，“因为……伤风败俗，品行不端。”
　　他声音颤抖起来，用手捂住脸，胸膛剧烈起伏着。
　　明山岳俯身，将他搂紧，抚着他的背:“没事了，那是他们的眼睛不够干净，你的灵魂比谁都透亮。”
　　江映川抓住明山岳的衣服，“明先生，你还留过谁的糖纸？”
　　明山岳低头看着他:“没有了，只有你。”

　　那一个夜幕来得过晚，差点烧尽了江映川仅剩的魂灵，幸好在渺茫一片的灰烬里，明山岳秉烛而来，照亮了江映川步履维艰的生命。
　　当明山岳亲吻上他的眉睫，他想起自己不知何时开始的离经叛道，他隐瞒，他缄口不提，他自知这会引起身边所有人的远离。
　　明山岳抵开他柔软双唇，探进他齿后缠绵拥吻。他忆起父亲摔破烟灰缸，砸碎水晶茶几，母亲泣不成声，他朝双亲深深鞠了一躬，此后再没进过家门。
　　他感受到腹下灼热，山洪将启。他双腿紧紧盘住明山岳的腰，沙哑艰难地唤道:“明先生，你为什么不早一些出现……我受了多少年的苦……”
　　明山岳吻住他的眉心:“我也在想为什么那天才恰好在桥头看见你。”
　　或许只是那日的夕阳浓得正好，烟酒熏人，多说一句话，就私定了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