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六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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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四人均不是胆小之人，陆乐注视片片纸钱飘落在车窗上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严臣霄先一步摆脱安全气囊，伸手利落地开门跳下车。陆乐扭头看了眼徐绍修，用眼神无声表达疑惑。
到底发生了什么？
车身猛然晃动，有东西落在车顶上。那东西竟然是个活物，车中回荡起有节奏的敲击声。敲击声伴随着爪子抓挠的窸窣声，在静谧的环境中无限放大，听的人不禁头皮发麻。
陆乐回过神，一摸脖子，后颈上全是冷汗。
“装神弄鬼。”
他学严臣霄跳下车，双脚踩在松软的土地上，人顿时多了一份踏实。他回身打量他们此时的处境，汽车失控后从公路上滚落山坡恰好撞上一棵巨树，此刻被一截枝干架在空中。那只白化乌鸦不知为什么跟着他们，在车顶上用鸟喙笃笃敲着钢板。陆乐盯着它，乌鸦抬起头，猩红色的眼睛一错不错。
车身再次晃动，徐绍修扶着陆含英跳下车。陆含英踩着细高跟一脚陷进土里，骂骂咧咧指挥严臣霄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换鞋。
男人松开手，同样发现了车顶的白乌鸦。
陆乐用手肘撞了下徐绍修，“这是你小弟吗？长成这样，气氛渲染得也太恐怖了。”
乌鸦似乎受到了惊吓，张开翅膀不安地扑棱。
徐绍修没有说话，示意陆乐尽快离开原地。陆乐只得提着行李箱跟在他身后，他看了眼同样动作的严臣霄，心中不由腹诽，严臣霄给老婆提行李也就算了。徐绍修两手空空插着裤兜走在前面，优雅地仿佛在郊游，他提着两个行李箱气喘吁吁，难不成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男人扫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腹诽。
陆乐加快脚步，赌气般绕到对方身前。只听突然一声大叫，行李箱脱手砸在身后人的脚上，发出一声闷响。
人。树林后的土路上整齐地站着一排身穿孝衣的人。他们面无表情，正对着陆乐出现的方向。
陆乐看着他们的装扮，瞬间明白纸钱从何而来。
送殡的队伍很长，队伍的最前方是一口黑色木棺，其后是纸轿牛马，紧接着是花圈和死者的孝子贤孙。抬棺人停下脚步，似乎是在进行什么仪式。人群戒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四人，陆乐环顾四周，发现山坡上到处是土包，显然他们闯进了当地人的坟地。连忙向站在最前面长者模样的人道歉，领头的人一副当地人模样，面容沧桑一脸皱纹，浑浊的眼珠下挂着两个巨大的眼袋。这人一动不动，仿佛没听到陆乐的话。陆乐挠了挠头，用麻都方言又说了一遍，那人仍是没有反应。麻都周边方言交杂，在古时是多民族融合之地，麻江东西两岸方言就略有不同，市郊方言更与市区大相径庭。陆乐见老人没有回应，只当是对方听不懂自己说的话。
又见老人身后有几名眼睛红肿的年轻人，忙向那几人求助。
完全没有人搭理他，现场如此安静，以至于陆乐都能听见不远处麦秸在葬穴中燃烧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风一吹，白色的纸钱被卷起，在陆乐脚边打着转。
“你们能看见我吗？”陆乐弱弱道，他后退一步撞上徐绍修的身体。“我们还没死吧？难不成我现在是鬼魂？”
男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严臣霄拿出证件向众人出示，陆乐感觉人群骚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成一潭死水。
陆乐看了眼手机，这鬼地方果然没有信号。胶着间，背后的陆含英推了他一把，
“快走。”
陆含英拉着陆乐闷头走出几百米，直到看不到送殡队伍才停下脚步。闻不到那种刺鼻的气味，陆乐深呼吸了几次，感觉肺里的阴郁都被一扫而空。阳光零碎地穿过森林洒下，风中可以闻到清甜的花香。
“刚才怎么回事？”
“苏玲玲以前提起过老家送葬有种习俗，全程不能说话，用以悼慰亡灵。”陆含英解释道，“一开始我也吓一跳，后来才想起来有这事。”
陆乐瞪着她，心说小姨你不早说，差点以为撞鬼了。
陆含英一大早出门，这时觉得有些饿了，吃了几块巧克力，催促大家赶紧下山。经历了一场车祸和一场阴森事件，陆乐也觉得这个上午过得十分精彩，神经一旦松弛下来，立刻感受到另一种生理需求。
“稍等片刻，我找个地方上厕所。”
在陆含英的嘲笑声中，他飞快地钻进一片无人树林。
解决完后，陆乐沿着原路往回走。不知道为什么，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要长许多，他将之归结为自己的心理原因。闲下心来他开始欣赏起周围的风景，周围生长的是一些麻都周边常见的乔木，夹杂着一些野茶花。陆乐还看到一种状似灯笼的红色野花，之前闻到的香气就来自这种花。刚才急着上厕所没留意，自己也未免走得太深了，他停下脚步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有人吗？”
风吹过山林，发出寂寥的声音。像是在回答他的提问，陆乐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清脆的提示音回荡在古老的森林里，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怪异。
他点开信息，发现只是一条邻市旅游局发来的系统短信。被人窥视的感觉越发强烈，陆乐摸了摸手臂，决定尽快回到大部队去。
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附近的草丛里突然传出一种难言的声音，像是有人躲在里面吃东西。陆乐从地上抄起一根树枝，他犹豫了一下，蹑手蹑脚离开这块地方。他倒不是害怕，虽然这个场景有点像恐怖电影，只是觉得万一一棍子下去发现是某种野兽在享用午餐就不太礼貌了，毕竟谁也不想看到恐怖电影变成动物世界。
草丛中的生物并不这么想，陆乐越倒退声音越向着他的方向快速拖行。陆乐捏紧手中的棍子，回忆之前读过的野外生存书籍。
草丛中的生物终于露出模样，竟是之前见过的白化乌鸦。它啄食着灯笼花，花朵被碾碎后渗出浓稠的艳色汁液，将鸟喙染成鲜红色。乌鸦看到陆乐警觉地叫了一声，又继续埋下头拖行花枝，这种花的根茎可以在地下埋得极深，匍匐在地上似一条蜿蜒的蛇。
陆乐觉得这鸟实在太邪门了。不过再邪门也邪不过他男朋友。
想通之后，他转身就走，还是徐绍修身边最安全。
背后的拖行声阴魂不散步步紧逼，陆乐不禁跑了起来，边跑边纳闷，这是什么移动式进餐行为。
高亢的唢呐声响彻林间。陆乐一下子就意识到声音的来源，农村丧事多吹唢呐，以表现家属悲伤的心情。在旧社会唢呐也属于辟邪之物。陆乐相信唯物主义，他认为所谓的辟邪驱魔不过是因为分贝大可以赶走小动物。背后追赶他的乌鸦也被这嘹亮的一声惊到了，陆乐再回头时早已不见踪影。
嘹亮的乐声驱散了森林中的阴霾，陆乐觉得有一股暖意照在身上。他找回来时的路，不远处能看到一条不起眼的土路。路边居然有个小孩在采蘑菇，那小孩五六岁模样长得白白净净，脚上穿着一双布鞋，肩上挎着一个奇大的土色布袋。孩子正专注地把采来的蘑菇塞进袋子里，由于那袋子太大，仿佛整个人都要钻进袋子里去。
陆乐好玩地看着他，觉得这小孩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小孩磨磨唧唧从布袋里爬出来，和陆乐对视了一会儿，又慢吞吞爬回去捧出一把带土的蘑菇，看上去想要送给他。
陆乐从口袋里摸出块巧克力送给那小孩，又问他去苏府村的路该怎么走。
小孩指了一个方向，陆乐谢过后脚步轻盈地走出这片森林。
陆含英果然叉着腰等在尽头，陆乐一出现就被她劈头盖脸数落了一顿，骂到一半实在太饿骂不动了，陆女士不得不以建议自家外甥去看泌尿科草草结束，上个厕所也能磨蹭这么久真是见了鬼。
四人根据小孩的提示，不多时便看见人烟，一座古旧的村落出现在眼前。整个村落以一座古旧的徽式大宅为中心，有八条大路向八方延伸，期间又派生出纵横交错的百条小巷，各式民居星罗棋布，八条大路在尽头汇聚成一条小河环绕苏府村。
陆乐在山脚下路过一个停车场，边上还有一个简陋的游客中心。三三两两的游客步行其中，有几个身披靓丽丝巾的阿姨正举着自拍杆自拍。游客中心的门口有一个小卖部，此刻正散发出一股烤肠的肉香味，诱得陆乐不知不觉向它走去，浑浑噩噩地购买了一大包烤肠玉米茶叶蛋和可乐。
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徐绍修站在路边吃烤肠的模样，好好一个大美人被他追到手以后就走下神坛了。
“乐乐，你是不是噎到了？”
陆乐翻了个白眼，他居然被茶叶蛋噎住了。最可怕的是，他看到有个人骑着自行车向他们飞驰而来，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苏烨。同学多年不见，有什么能比被昔日情敌看到在路边吃茶叶蛋噎死更丢脸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六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