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倥偬》肆夕禾页

31、第 31 章

　　慕城雪望着这看不到头的队伍，怯生生地说：“这队也太长了吧，我们还是换一家吧。”
　　江黎川拉着她的手腕大步往前去，“不必担心，我早与老板娘约好了。”
　　店内的老板娘忙着拿油纸给顾客包糕点，余光瞥见江黎川二人。急忙将手往围裙上蹭了两蹭，唤来小二接替她的工作，便迎了上去，“我估摸着公子这时候该来了，果然不出我所料。”
　　江黎川笑道：“叫老板娘费神了，我要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早备好了，就等你来取了。我现在给你取来，”老板娘边笑边扭着腰往里面走，没一会儿又拿出一个带盖的篮子来。为什么说又呢，方才江黎川便拿了个带盖子的，如今又多了一个，这儿的人怎么这么喜欢用带盖子的篮子呢。
　　江黎川见慕城雪又愣住了，颇为无奈的唤了一声：“愣着干嘛，走啊。”这丫头怎么这么喜欢发愣呢。
　　慕城雪点点头，道：“走，走。”
　　慕城雪见他直接带着自己离开灯会，便问道：“我们这就走了吗？我还没逛够呢。”
　　“这灯会有意思的都叫你逛得七七八八了，我还是带你去看些别的吧。”说罢，江黎川的脚步愈加快了。
　　当慕城雪见江黎川要带着自己穿过一片黝黑的树林，心中渐起惧意，不觉抬手抓住江黎川的衣袖。
　　江黎川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抬手将她攥着自己衣袖的手牢牢握住。
　　手心传来的暖意让慕城雪的心莫名宁静下来，她抬眼去看着江黎川的背影，脚步不自觉得跟着他走。一种特殊的感觉从他的心中像身体四周蔓延，她说不上来，但是很舒服。
　　穿过黝黑的树林，便是一片亮堂，皎皎月华散落茵茵草地，晚风吹着夹杂着微微的青草味。到底是南方，便是入了秋，晚风吹过只觉得清爽无比，未感半分凉意。
　　江黎川领着她坐在小丘之上，一抬头便可见皓月当空，疏云微动之景。
　　江黎川将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摆出来，“这中秋时节，月饼虽是必不可少的，但桂花酿与桂花糕亦常伴中秋。”他端起一盘桂花糕递到慕城雪面前，“他们家桂花糕远近闻名，你尝一块，保管你吃了还想吃。”
　　慕城雪推了推瓷盘，说道：“我不爱吃桂花糕，何必将这美味留给我这种不会鉴赏的人呢。”慕城雪见他神色愈发黯淡，以为是她拂了他好意，惹得他不快了。她又急忙拿起旁边的大大咬了一口，她虽是不喜这月饼怪异的味道，却还是装作极为开心的迅速吃完，说道：“我看这月饼不错，我还是吃这月饼吧。”
　　江黎川神色黯淡却非因慕城雪拂了他的好意，而是……“你与她还真是大相径庭啊，她最不喜这五仁月饼，你却如此喜欢。”
　　她？
　　慕城雪不由得想起那座坟墓的主人——安然。
　　她试探性的问道：“你说的她是何人？”
　　江黎川拿出一瓶桂花酿，先用小杯倒满递给慕城雪，说道：“你大约是不爱桂花糕的甜腻，但这桂花酿你可得试试，不然可要后悔终身。”
　　慕城雪接过小杯，杯中倒映着月光，叫她看不清酒的颜色，但酒香夹着淡淡的桂花香扑面而来，她抬手一口饮尽。她只觉得这桂花酒酸甜适口，醇厚柔和，一杯下肚良久，口齿尚存淡淡的桂香。平日里她是喝不得酒的，总觉得就都是辛辣之物，每次沾上一点，得将半个肺给咳掉。但这桂花酒倒是让她喝了第一杯还想喝第二杯。
　　她原以为江黎川让她喝酒是不想让她再问了，却没想到这酒才下肚，江黎川开口道：“她是我的未婚妻——安然，你今日已经与她打过照面了，就是我最后扫的那座墓。”
　　他不是还没喝酒嘛，怎么这么快就醉了？平日，她可是问上十句，他也不会回答她半个字的。今日怎么……
　　慕城雪一时欣喜，心中藏了许久的无限个问题便一股脑的涌了上来，便问：“我见那上头写的是吾妻安然，莫非你们已经成亲了？”
　　“没有，”江黎川回答得很快，没有半分犹豫，但二字之后顿了许久才启声：“安然原先的墓碑与其他墓碑并无不同，只不过我十三年前为她重新修葺了一次。她虽已故去，但在我心中她早已是我妻子，我便在上头刻下了那四个字。”
　　还真没看出他是如此情真意切之人，这安然还真是有福气，只可惜这么年轻便死了。
　　“师兄所念之人，定是世间最好的人。何以拿我与她作比？”慕城雪这时才发觉，江黎川方才那句大相径庭似是别有深意。
　　江黎川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他先是灌了一大口酒，暖了胃。然后转头直直看着慕城雪，眼中略显朦胧。“你与她的眉眼极为相像，却又极为不像。但我说不上来，我曾祈愿你是她，后来又不愿她是你。”
　　“你是不是喝醉了？”慕城雪心中犯嘀咕，这人酒量也太不济了吧，还不如我呢。说的都是些什么胡话。
　　江黎川看了一眼手中的酒瓶，轻笑道：“这点，还不至于。”他又另外拿起一瓶新的桂花酿，举到慕城雪面前，“可要再来一杯。”
　　慕城雪点点头，将杯子伸过去。
　　江黎川为她蓄满酒后，又道：“你们相貌虽有六七分相像，但这喜好却是大相径庭。她极爱吃桂花糕，有时候恨不得一日三顿都吃。只不过桂花糕甜腻，容易坏牙，再加上桂花亦非时时有，所以她吃的机会也极为有限。”
　　慕城雪这时才明白，越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江黎川看她并无轻薄之意，不过是透过她去看多年未见的故人罢了。她撑着手，喝着桂花酿，呆呆看着江黎川。此时的江黎川温情似水，之前她在天虞山从未见得。这人也不是这么清冷孤傲嘛，这和煦一笑却也胜过万般风情。
　　慕城雪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什么，明知这样的问题不该问，却还是问了出来，“她也是那时候……”
　　江黎川这和煦暖阳般的笑容顿时如日暮西山般沉了下去，“对，那日我清晨回村，见遍地横尸，一度以为不过是噩梦一场，但那刺鼻的血腥味却让我不得不面对事实。那时候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思考，只知道要马上找到安然。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就躺在地上双眼睁得极大，身下的土地已经被染红了一大片，她的腹部还不停的流着血。那两个恶魔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说到这里，他的胸口开始极大幅度的起伏，呼吸声清晰的传入慕城雪耳中，似是在隐忍什么。
　　慕城雪没有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她发觉了另一件更叫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你的意思是，那两个魔界的人，放了你。”
　　江黎川似是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难以自拔，“我那时急红了眼，拿着随身的小刀便朝那女的冲去，可人家随手一挥，我手上得刀便脱手，不知道飞到了何处。我才碰到她的衣角，她身旁的男人一掌过来，便让我飞出去数十丈。呵，人啊，总觉得自己强大无比，其实脆弱得很，这三两下便没了还手之力。”
　　“然后呢？”
　　江黎川自嘲道：“还能如何，笑话看够了，自然是转头就走了。”
　　慕城雪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憋了半天才说道：“你那时遂打不过他们，但你现在这么厉害，再见到他们，定能打得他们跪地求饶。”
　　“那又如何，可我想守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我带她去求医的时候，连村子都没踏出去，她便没了气息。如果当初我没有离开，结果或许会不同吧。”江黎川语气中带着种种懊悔与不甘。
　　慕城雪听出他的伤感，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这……生死天注定，又岂是我们能左右的。”
　　江黎川又饮一口桂花酿，冷笑道：“是啊，天多大啊，世间万物不过是他的玩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