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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飞蓬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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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楼又来了。他一向是个准时的家伙,我们相斗那么多次,他从不早一刻到,亦不晚一刻到。
我一直很好奇,重楼的武器到底叫什么,双面刃背在手背上,运用不好,很容易就划伤自己。
他一直喜欢挑战,包括这样细微的事情也是。
他的剑锋凌厉,每次朝我面门刷过,我总能听见一种呼啸而来夹带血腥的味道。
很奇怪,作为神的我,却如此钟爱这种近乎杀戮的搏斗。
我同夕瑶说,重楼那家伙从不用他的心波和我相斗。
夕瑶问我,什么是心波。
我说,心波就是重楼的野心。野心越大,心波的力量越强。
夕瑶摇头说她不懂。
我笑着说,没关系,我会慢慢教给你。
夕瑶笑起来的样子十分好看,她会很乖巧的对我点头,然后一直等在神树下面看着我去。
我想,这是一种责任。
有牵挂总是不好的,自从遇见夕瑶,我反而开始希望自己受伤。只有受伤的时候,我才有去找她的理由。
她的眼睛一直藏在面纱下面,我看不清楚,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我只是觉得她很寂寞,就好象我和重楼一样的寂寞。
然而我还可以去找神界的其他人,她就只有我。
我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
今日的重楼过来,眉皱得很紧。他的脚步有些乱,他心里有事。
我的剑搁在身旁,他似乎在叹气,又似乎没有。
那一刻,我忽然不想与他打,只想和他喝酒。
“出招吧。”他说话一直那么简短,和夕瑶一样。
夕瑶是因为太久没说过话,所以有些结巴,那他呢?是因为什么?
我摇摇头。
重楼的眉挑高看着我。
他的双刃上已微微带着怒气,真是容易动怒的男人。
“今日我们不打。”我将剑放下。
“为何?”重楼看着我。
“重楼,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
“什么?”
“有两个混人,喝酒喝着喝着,就过了一辈子。”
“哼。无趣。”
我耸肩。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同他说这样的事情。的确很无趣吧,然而我却希望能与他喝酒,然后找夕瑶为我疗伤。
“你今日有事,与我打着也是分神。不打。”
他微怔,眉挑得更高,嘴角浮了丝笑。下一秒我再仔细看,发现是自己的错觉。
“本座无事。”
“不,你有。”
他不再说话。双刃上的杀气渐渐平淡,他将手放下,姿势收回。
“不想打便不打,本座明日再来。”他转身。
“你,同我去一个地方。”我开口。
重楼的脚步顿了顿,侧面看着我问:“去哪?”
“神树。”
早前夕瑶告诉我,我的伤很难愈合,一则是因为重楼所伤,二则是因为新伤旧患,我从不懂得珍惜。
她说的时候有些怨怒的看着我,那目光中所含,我不甚明了。
我只是知道,我喜欢看见夕瑶这样的神色,这让我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满足,一种不同于与重楼相争时的满足。
重楼没有犹豫,转身过来看着我问:“怎么,那里有你打不过的人?”
他始终只在意这个。
我摇头。
“你喝过酒么?”
“什么是酒。”
我一愣,“酒——”夕瑶告诉我,酒在人间可做药,神界是没有酒的,神仙们只会饮茶。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什么是酒。
我摇头,略有歉意道:“我不知道,只是有个朋友做了些,让我去尝。”
重楼眉心沉降。
“朋友?”
“是。”
“你不是一直孑然一身?”
“才认识,在和你第一次打的那天。”
“哼。”
他朝我走来,站在我身边。重楼比我微高了些,所幸还能与他平视。
他的目光灼人冷淡,嘴角的笑隐现,一直嘲讽味浓。
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习惯还是别的什么。
我在神魔之井看守时曾窥视过人间的景象。在人间,那些六界里最无法保护自己安危的人族却过得最为精彩。
我很难理解他们的快乐或者痛苦。
而后来一天,我看见有人放灯。
他们叫那灯为孔明,上面写满了文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那几个字忽然之间重重的敲在我心里。我不明白酒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他们快乐的时候会喝,不快乐的时候也会喝。
喝了会醉,那么醉又是个什么感觉?
我想要重楼和夕瑶一起陪我尝试一次。
重楼将身上魔的气隐匿。
他同我走进神树,在靠近一朵花时那花竟瞬间枯萎了。
他哼了声,十分不屑的走开。
神们只是稍微拿眼角瞥了瞥我们,而后我们到了夕瑶面前。
夕瑶对我扬起了笑,我指着重楼告诉她,这人,就是重楼。
夕瑶似乎没有吃惊。她好像早已料到我会带这人过来。重楼盯着夕瑶看了会,将目光移开,又来到我脸上。
他忽然对我笑笑。是一种很狭促的,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笑容。
“她是谁。”
“夕瑶,我说的朋友。”
我坐在夕瑶身边,她偎着我,靠得不是很近,我却能感觉到她身上的花香。
重楼促狭的笑更深,却不说话。
我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扭头看着夕瑶说:“夕瑶,麻烦你把酒拿来。”
“好。”
夕瑶离开的时候身后总带着粉色的云,有很清新的香味,我微笑着目送她。
回头过来,重楼的笑意已满出了嘴角。
“朋友——”
我不习惯他这样故意拖长的音调。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没什么,只是终于知道你为何每次都打不尽兴。”
“什么意思?”
“哼,把自己困在网里,想尽兴都难。”
“什么网?”我承认我没听懂。
重楼眼角一瞥,朝着夕瑶过来的方向点了点。
“夕瑶她——”
“哼。”
他这声冷哼生生打断了我的话。其实也无话好说。这没什么可以解释的,我喜欢夕瑶,如此而已。
重楼应该看得很明白,只是他不屑。
我摇摇头,放弃这个话题。
夕瑶托着台过来,上面放着两朵花。
花里盛的液体应该就是所谓的酒水,我凑上去闻了闻,很香。
重楼皱眉盯着那花。
“将军请,魔尊请。”夕瑶的礼节一直周全。
重楼看了看她,点点头,没说话。
将一朵花拿了把玩片刻,仰头饮下,将花放回。
“这就是酒?”
“是。”夕瑶回答。
我喝了一口。我不想像重楼那样一口气喝完,这是夕瑶做的,需要慢慢品味。
那液体进口,慢慢饮下,猛地在胃里酿成醇香。很好喝,喝了之后精神忽然亢奋。
我抬头看看夕瑶,夕瑶盯着我的反应。
“好喝。”我说。
她笑起来,将花杯接过放回桌上,酒复又自满上。
“什么东西做的?”重楼盯着夕瑶。
“花,还有果实。”
“神树的?”我问。
“不是,神树的果实上千年才会结出一个,这是我托花仙妹妹下界为我找的。”
“人的东西?”重楼嗤笑,“难怪那么怪的味道。”
“不可否认,的确不错。”我接他话头。
重楼看着我又哼了声。
“人就是这样,从不专心做该做的事情,只懂得花天酒地,吟诗作对。”
“你很讨厌人?”
“哼,他们有什么资格让本座讨厌或者喜欢。”
“你这样不好。”夕瑶忽然开口。
我一愣,重楼也愣。
她极少评价别人,甚至于我,然而今日不知为何,她忽然对重楼这样说。
我隐约看见重楼那抹玩味的笑藏匿起来,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琢磨不定。
“你够胆再说一次?”
“我说——你这样不好。”夕瑶摇摇头,身子朝我靠了些。
她还是感觉得到重楼的火气,还懂得求助。
还好,她求助的人是我。
重楼瞥我,收起那副表情。拿手托了腮,两只捻着花瓣漫不经心地问:“为何不好?”
“人间……自有人间的好处,是我们神和你们魔不能比的。”
“那你说说人间有什么好。”
“他们……有悲欢离合。”
“人阳寿之短,能力之低,六界中无出其左右者。”重楼冷笑。
“不……人……人……”夕瑶努力想要辩别些什么,却找不到话。
我适时打住他们。
“夕瑶,别说了。”
她看看我,低头下去。咬着下唇,而后放开,脸色又恢复平静。
重楼的目光来回在我与她身上几圈。
“飞蓬,明日,本座还是要与你打。”
“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你的夕瑶,酒做的不错。明日再给本座带些过来。”
夕瑶红了脸,我怔住。
我的——夕瑶?
而重楼在我俩能够反应之前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