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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王府的代嫁丫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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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妤出嫁那日,万般不愿的她还是被嬷嬷丫头们早早拎起来梳妆打扮。半晌之后,铜镜之中的女子绾青丝,双翻髻,红衣绣凤凰。
李嬷嬷给林妤双颊上着胭脂,笑意盈面又略带几分惊奇地叹道:“咱们六小姐精细地装扮上也不比府里的其她小姐们差!”
黄嬷嬷白了她一眼,“六小姐本来就生得好,不过是平日里散惯了,要是夫人还在——”
李嬷嬷啐道:“不是我说你啊,这大吉之日你非说些令人心窝子难受的话!”她表面上嗔怪,可心里却忍不住叹道,要是亲娘还活着,谁能让亲生闺女摊上这么样的一个婚事!
说话间,有人匆匆来报。
“将军来了!”
李嬷嬷忙招呼:“快请将军进来。”说完给黄嬷嬷使了眼色,让一屋子的人都纷纷走了出去,将地方留给父女二人。
林大将军也是既是武将,又是父亲,跟女儿本就很少有交流,多数都是他吩咐她们听着罢了!而自从他夫人过世,原先的妾室成了继室,他平日里常见的也是她的几个女儿,跟林妤到底是更为疏远了几分。
“你几个姐姐都订了亲,你七妹妹又还小,陛下赐婚,家里也只有你最合适!咱们这样的人家能跟王府结亲说到底还是高攀了的,望你不要埋怨父母——”林大将军已经把自己最能劝慰人的话说了出来,其实他对于林妤也或多或少也有些愧疚,但不论如何,结果确是无法改变了!
林妤垂着眸有几分黯然。她何来埋怨?将军府里从来也没有人苛待过她,顶多是不闻不问罢了!即便她成日瞎跑,名声也不好听,他们也都任由着她。
其实嬷嬷们在心里对于她亲事的长吁短叹,她都清楚得很,但她并不难过,一点也不,因为多亏了这份自在,她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只是有些对不起坠儿——
林妤收起自怨自艾,抬头看向至亲的父亲,眸光异常平静,“女儿不会怪您,也不会埋怨任何人。从今以后,女儿不能在您身边尽孝,愿您和母亲琴瑟和鸣,长命百岁!”
林妤用疏离的祝福冷却了林大将军忽而燃起的慈父心。
林大将军一走,夏果果闪身钻了进来,两人将门扣严。
“吉时快到了,咱们得赶紧换衣服!”
林妤解着衣扣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她凝着忙着动作的夏果果,见她的额间已经浮了一层细汗,“坠儿,你真的愿意代替我么?不然,不然我还是逃婚好了!”
夏果果闻言也停下了动作,扫过林妤的脸上,有焦乱,有懊恼,她重重地叹口气:“小姐,您逃婚了整个将军府怎么办?”
“我——”
“您此刻若改变主意,正在城西老树下等你的段秀才怎么办?”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林妤想要反悔,之后乖乖地嫁进王府,显然是来得及的。但夏果果实在担心她的想法之后再有反复,到时事情更没有转换的余地,而雷厉风行的林六小姐还说风就是雨,最后出了事,她这个做陪嫁丫鬟的只能跟着吃挂落儿!
“呃——”林妤愤愤然地开始扯衣领,口中斩钉截铁道,“换衣服,越快越好!”
......
半刻之后,再打开房门,蒙上了盖头安静地坐等上轿的是夏果果,而穿着丫鬟的衣衫、往人群里藏的则是林妤!
“好好的您锁门做什么!”看见她安然无恙地坐在那,黄嬷嬷安下心来,听到外面一阵声响,她连忙上前拉起了夏果果,“吉时到了,姑娘上轿了!”
“上轿了!”
“六小姐上轿了!”
“......”
虽然蒙着头,夏果果也能感觉到众人的瞩目,直到被黄嬷嬷扶着上了轿,才将喧嚣隔绝开来。
王府迎亲不说是十里红妆、万人空巷,到底也被城里的百姓们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夏果果坐在花轿之中,除了肚子有点饿之外,再没任何感觉。
而一路跟在轿子旁装扮成陪嫁丫鬟的林妤却是兴奋的不得了,耳畔是喧天锣鼓,眼前是热闹的大街小巷,即将迎接自由的她心中涌起的是重获新生般的激动!
等到王府新妇的花轿终于晃晃荡荡地到达了颍川王府的大门之时,林妤一个闪身,变隐匿于人群之中,悄然不见了踪影。
黄嬷嬷将夏果果扶下了轿子,握着手中娇软的玉臂,黄嬷嬷心生疑惑,莫名的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
“你是——坠儿!”黄嬷嬷死盯着夏果果的脸,整个人瘫坐在地。
方才拜完天地,夏果果被扶回了新房,谁料忽然间黄嬷嬷趁着无人之际浅浅地掀开了她盖头的一角——
夏果果自个儿彻底地撩起了盖头,一脸坦然地眨眼,“是我。您先起来,地上凉。”
谁还管的了地上凉不凉啊,黄嬷嬷心底哀嚎,她这心可算凉透了!
黄嬷嬷猛地站了起来,忿然作色,“你胆子也太大了,这可是欺君啊!”来回踱步几圈,黄嬷嬷不由地将最坏的结果在心里转了几圈,“六小姐到底在哪?坠儿你可想明白了,若是被人发现了,咱们可都要掉脑袋的!”
夏果果缓缓地从袖口掏出一封信递给她,“嬷嬷,这是六小姐让我给您的。”黄嬷嬷自幼就照顾林妤,林妤担心过程中会被黄嬷嬷察觉,便给夏果果留了一封信。
“信上说什么了?”夏果果盯着黄嬷嬷阴晴不定地神情问道。
黄嬷嬷颤抖着将信折好塞回怀中,并未答话,而再三沉了沉气,对她道:“坠儿,如今嫁过来的是你,拜堂的是你,那就只能是你了!”
见夏果果点头,她又正色道:“一会我送完新妇就得回到将军府了,你可千万不能露出马脚来!”
黄嬷嬷临走前着实耳提面命了一番,夏果果只得一一应下,事关重大,确实马虎不得。终于得了空,夏果果不免想到了自己的问题。
她代替林妤嫁进了王府,怎么想也不算是奴才命了吧!这王府的二公子成婚后就封了郡王,她虽说是名不正言不顺,但若不出变故,可不就是妥妥的郡王妃了么!
这份纠结直到她的这位郡王夫君入了洞房,她才找出问题所在。
火红的盖头飘然落地,凤烛之下,两位身着喜服的新人对视间,皆是目瞪口呆。
这怎么跟传言半点不一样?
“你不是傻子,或者残废?”还是个芝兰玉树的英俊少年郎!
“你不是五大三粗的悍妇?”反倒是个如花似玉的纤弱美娇娘!
传言不可信呐,不可信,两人皆叹道。
“折腾了大半日,想必你也乏累了,要不要先吃一些填填肚子?”楚梓钰从桌上端了盘糕点,递给夏果果。
夏果果也没跟他客气,伸手接了过来,捡了两块吃了起来。
外面交杯换盏的声音还能听得到,夏果果边吃边看向他,心中疑惑他怎么没在外面招呼宾客。
“外面那些人有王爷和世子招呼,他们断不会用我的——”看到夏果果的视线向外飘,楚梓钰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强笑着扯了扯嘴角说道。
“我在外面的名声是不是糟透了?”他忽而问道。
夏果果动作一顿,认真地回他:“跟我不遑多让吧。”
楚梓钰苦笑:“那还真是够糟的!”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刺耳呢!夏果果把盘子放到了一边,仔细看了看眼前周身落魄颓萎之人,直言道:“郡王殿下近日获封,今日又是大婚之日,就算您对我这个郡王妃不甚满意,也不至于如此落寞——”
楚梓钰立刻道:“我哪有什么不满意,这皇城之中的权贵之女有哪个愿意嫁给我的,倒是你心里该是百般不愿吧!”
夏果果也是疑惑:“郡王殿下仪表堂堂,何故被外面说成那个样子?”
闻言,楚梓钰盯着夏果果,目光几分幽深,显然他要说的话涉及隐秘,或是说出来十分艰难的感觉:
“你如今嫁给了我就跟我绑在了一条船上,我也没什么可瞒你的,而且这些事你迟早也会知道——在这颍川王府我看起来是尊贵无比的主子,但实际上却是个被王妃忌惮的庶子,不过是世子的奴才罢了!”
原来楚梓钰的母亲是府里王府的丫鬟,趁着主母有孕之际钻了空子,还趁机怀上了楚梓钰,跟世子没有相差几个月的庶子。
所以自从楚梓钰出生便是没有好日子过的,在王府的地位同奴才也差不了多少,连名声也被肆意的抹黑,这是完全不给他一丝翻身的机会!
夏果果听了半晌,抬头扫了扫这屋内府内满目的红,顿时觉得有些刺眼。原来满目的富贵荣华,不过是做的一场戏罢了!
“所以说,我嫁的是个头顶郡王封号的半个奴才?”
楚梓钰沉重地点头:“总结精辟!”
奴才的妻子——还是逃不开奴才的宿命!夏果果头痛地扶了扶额,痛定思痛道:“那我帮你!”
楚梓钰听她轻快地语气不由细看了过去,只见她踌躇满志,言笑晏晏,语出惊人:“咱们都不要当奴才!”
“那你说说你怎么帮我?”楚梓钰不禁提起了兴趣。他打听过,这将军府的六小姐可是自幼习武。如今得了这么一个憋屈的婚事,他本以为她得对着他喊打喊杀一番,可结果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她不仅没有冷待他,反而笑盈盈地说要帮他!
夏果果略一沉思,猛地躺在了床上,眼盯着屋顶,叹道:“走着看呗。”这王府她才来了半日,他整整待了十几年都没想出来的法子,她怎么可能凭空想出来!
倏地,她觉得自己的行为似有不妥,又坐了起来,解释道:“坐了大半日,腰太酸了,你别介意。”
楚梓钰低头扫了扫她因动作太过甩到地上的钗环,心中实在想笑,却是忍了下来,只是附和道:“对,这事咱们得从长计议。”
夏果果见他看向地上,也不由地看了过去,只见本应在她头上的金步摇正躺在地上冒光呢!
早上她和林妤换衣服的时候太匆忙,这些零碎的东西都没有带好,这才一晃就甩了下去!夏果果弯下身捡了起来,嘴里念叨着:“可得收好了,这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即便林妤说不拿她的嫁妆,夏果果还是挑了些看着值钱的塞到了林妤的包袱里。真不是她装好人,而是说到底也是她占了林妤的亲事,即便是林妤自己不要的,她也不想有一点亏欠于她。
她夏果果不施恩,也不想受人恩情,这样做起事来才能理直气壮。
而眼下这郡王在王府里一点地位也没有,又能有什么银钱?想要奋起,别的不说,钱财肯定是少用不了的啊!
夏果果在对未来的忧虑下仔细地将步摇收了起来,还不自觉地拿喜服的袖口擦了擦,殊不知她这副模样落在楚梓钰眼里全然是一副小财迷的模样!
她竟拿衣服当抹布?
楚梓钰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心中默叹着:他娶回来的郡王妃定然是不知道,她的这身嫁衣能买上千百个这样的步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