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青到流氓》溪牛儿

6、城西印象

　　城西有一片老旧的工业园区，在这里落户的形形色色企业统一贴着传统、落后、夕阳的陈旧标签。工业区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空气种弥漫着酸、腐、臭的难闻气息，既嗅不到朝气，也看不到未来。这种劳动密集型企业扎堆的老派工业园承载的都生活而不是梦想。所以不仅仅满足于讨生活糊口的廖韩丁城西之行打一开始就注定了迷惘。
　　很难想象，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居然藏着一个叫“大军文化传媒”的传媒公司。
　　一辆红色的两厢小轿车在城西工业园区干燥、邋遢、无人的公路上行驶，扬起一路沙尘。透过汽车挡风玻璃，可以看见开车的夏雪和坐在副驾上的廖韩丁，后排座位上堆满廖韩丁杂七杂八的行李。因为吴凯喝了不少酒，所以由夏雪代劳送廖韩丁来城西面试。
　　从城北来到城西，一路上两人闷闷地端坐在狭窄的空间里，四目空洞地望着前方，面无多余表情，也没有任何交流。眼看就要抵达目的地，廖韩丁忍不住瞅了瞅夏雪，似乎想要打破沉寂，但是看见她那拒人千里的冷脸，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恢复原先端坐的姿态。
　　汽车在工业区夜市停下来，这里是和大军文化传媒约好的接头地点。
　　廖韩丁从开着冷气的车厢下来，感觉跳进一个火坑，热气从脚底涌上发梢，酷热难耐，瞬间汗流浃背。他拽了拽汗湿了贴在胸口的T恤，然后赶紧从车后排取出自己的行李，一样一样丢在路边上，扬起呛人的灰尘。
　　那阵阳光正绚烂，廖韩丁呆呆立在路边，眯缝着眼睛目送夏雪把车掉头，然后缓缓驶离夜市。没开多远，夏雪又倒了回来，在廖韩丁跟前停下。
　　夏雪摘掉墨镜，从车里探出头来，对廖韩丁说：“我总觉得大军文化传媒不靠谱，一个连醒目招牌都没有的公司有可能是个骗局……假如对方叫你先缴押金再上班，那肯定就是骗子，千万不要上当。”
　　廖韩丁点了点头。
　　“保重！”夏雪第一次对廖韩丁露出笑脸。她笑起来确实很美。
　　夏雪重新戴上墨镜，启动车子。透过后视镜，夏雪看到留在夜市的廖韩丁像个孩子铆足了劲儿朝自己挥手告别，那身影越来越远……
　　送走了夏雪，也许是永别，廖韩丁心里空落落的。独自一个人留在陌生的城西，廖韩有些彷徨。现在，他只能指望大军文化传媒，虽然他只是跟对方通过一次电话，除了公司名字和需要招聘编辑的启事，他对它一无所知。夏雪的提醒令他想起一段不愉快的经历。
　　那年，廖韩丁刚刚从省城回乡，在县城投了几份简历都石沉大海，心灰意冷间却在街边看到一则小广告。本以为柳暗花明，不料却遭遇骗局。
　　广告登载某个工作室长期收购“金丝彩砂画”。该工作室可传授技巧，易学易会，提供工具和材料，保证回收成品，只需缴纳制作工具和原料押金200元。廖韩丁参观了工作室，里面悬挂着几幅金丝彩砂画成品，仅仅是普通的手工艺品，算不上艺术，类似于小学课本里说的景泰蓝制作的流程，上手似乎没有多大难度。押金不过200元，学会以后带材料回家做，出了成品可以被高价回收，廖韩丁心动了，别的不说，工作时间自由啊——在家写写网文的间隙做做手工挣点钱那是多惬意的一件事。大概一个星期时间，当他带着自己第一件完工的成品兴致勃勃去工作室兑换酬劳的时候，工作室已经人去楼空，一件可供受骗者们打砸泄愤的物品也没留下。廖韩丁很难过，不是为那被骗的200元押金，而是你正经百八做成一件你觉得特有意义的事情，对方却冷酷的告诉你不过是逗你玩，那种被愚弄的感觉令人难堪。
　　正如夏雪担心的那样，大军文化传媒找编辑也可能是个骗局。一般的传媒公司怎么会坐落在这么冷清的地方，工厂开工的时间，路上一个鬼影都难见到。
　　廖韩丁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个破旧的街市，在街口一个立柱上挂着一个指示牌，上面刻着“西城夜市”四个大字。果真是个夜市，大白天特别冷清，别说逛街的人，活物都没有几个。街道两边的门面房大多关着，正在营业的铺面屈指可数。
　　廖韩丁背后是一间开张的副食店，叫做旺旺副食店。店门口立着一个大红灯箱，上面一串电话号码和“住宿”二字赫然醒目。
　　旺旺副食店对面是一家按摩店，叫“红红按摩”。店里面翘腿坐着一个穿着艳俗、暴露的女人。她注意到街对面的年轻人，试图把他变成自己的小店的客人。虽然廖韩丁没收到女人频频送出的秋波，也没看见她舌尖轮着双唇的媚态，但他实实在在注意到女人正朝他不停地勾食指。廖韩丁面红耳赤，却又忍不住偷偷多瞄上几眼。
　　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大军文化传媒过来接应的人还没有到，廖韩丁左顾右盼，特别焦急。
　　大约迟到了一刻钟，大军文化传媒的人终于出现了，是个五十来岁留着中分头的胖老头，白衬衣湿透了，里面的红色背心很醒目。他骑着一辆小巧的电动自行车，跟他庞大的身躯很不匹配。
　　他把廖韩丁上下打量一番。
　　“小廖？”
　　“大军传媒？”这个接头口令太没有创意，廖韩丁瞥一眼对方的座驾，指了指身边的行李，“两轮儿，我这堆东西怎么弄？”
　　“这条街都是熟人……”老头冲着旺旺副食店大喊，“金老板，金老板，这堆东西在你店里寄一下！”
　　说完，他拍了拍电动车的后座，意思是让廖韩丁赶紧上车。
　　廖韩丁骑上去，对自己丢下的行李还不放心。金老板骂骂咧咧地从店铺里钻出来，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拧起行李就往店铺里搬。廖韩丁这才放心了。
　　车子太矮，一启动，廖韩丁的大长腿便在地上划着，还像一只螃蟹，狼狈不堪。
　　“大叔，混得不咋样啊！你在公司做什么工作？”
　　“什么都做。”
　　“杂役？”
　　“老板。”
　　廖韩丁顿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