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与回忆的记录簿》我很困

7、第 7 章

　　感谢这世上诞生出光和花草树木。
　　阳光穿过树林疏朗的地方跳跃下来，它跟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黄莺一起从这一棵树，跳到那一棵树，它变成了一只鸟儿，能够在树枝之间和微风之中飞翔和鸣叫。它觉得自己似乎也能唱出一支好听的歌，流洒在树下枯叶铺成的绒被子上，让泥土里沉睡的小东西们都能够感觉到自己柔和的光。
　　“我以前都没有发现森林里这么好看。”周逸恒听着自己的双脚踏在成片的枯叶上踩出来的“刺啦刺啦”的声音，一种不同于悲伤的感觉拍打着他的胸口，他抬起头，看向那流转的光和稍显光秃的枝头，忽然就想要将面前所有这些都放进系统仓库里，突然明白过来玛拿希想要把实验室里的大脑和心脏放进系统仓库时，大概也是这么疯狂的，只是他住手了，周逸恒也没有这么做，原来胸口那种不受控制的强烈的颤动可以被一些东西叫停，这是真的。
　　他把目光稍稍往右上方挪，那里有被淡淡的阳光触碰着的油纸伞的一角。
　　“我也很喜欢这个地方，我喜欢安静。”玛拿希用双脚轻缓地踩了好几下那厚厚的一层枯叶，满意地点了点头，才飘起来，“走吧。”
　　周逸恒让久久帮忙找了条附近的土路，跟玛拿希一起前往剧组的拍摄地。

　　片场在一个缓坡上，工作人员每一个都十分忙碌。周逸恒看见了威亚和摄像机的轨道，感觉很新奇，他听见了报幕和“action”，才注意到空地之上有两人对峙着，男的作和尚打扮，女的作侠士打扮。
　　和尚呼了声佛号，接着说道：“柳女侠，贫僧在此地隐居多年，未知你寻贫僧所为何事？”
　　女人双眼噙泪，眉头皱得死紧，她将咬着的腮帮子松开，泪水就沿着她漂亮的脸颊流落下来，她忍着怒气说道：“梁浩天！把我儿还给我！”
　　和尚又道了声佛号，“当年之事，贫僧确实没有参与，也已经向柳盟主说清原委，为何十八年过去，柳女侠仍要冤枉贫僧？”
　　“哈！”女人嗤笑一声：“柳如权就是个王八羔子！欺骗老娘那么多年。而你！你就是个刽子手！龟孙子！我今天就替佛祖杀了你这恶徒！”
　　话音刚落，威亚就把女人吊了起来，往和尚那边送去。
　　“啪啪啪”，玛拿希鼓起了掌，评价道：“虽然打戏漏洞百出，但这台词功底可以呀。”
　　周逸恒也正看得入迷，但那女侠一飞起来就很出戏了，“我们先去找小草先生？他昨天晚上杀青了，久久的资料上说他今天早上就会离开剧组。”
　　玛拿希让八五先生带路，跟周逸恒商量道：“送完信我们回来看他们拍戏吧。”
　　周逸恒提醒他：“我们在工作呢，玛拿希。”
　　“就一会儿，到饭店就回去，饭堂的饭菜还是很吸引我的。”玛拿希用手背擦了擦嘴。
　　“我也觉得饭堂的饭菜超——级好吃。”久久欢快的声音插了进来。
　　你这样带新人真的没有问题么？周逸恒在心里吐槽。

　　剧组借住在不远处的一处村庄里，这里倒有点像周逸恒熟悉的华国农村。两三个小朋友在房屋前蹲着，不知道在玩什么幼稚的游戏。房屋群里头会有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一个半圆形的水池，水池前面则会有一间黑瓦白墙的祠堂。房屋被天地分隔开，如现在这般的深秋里，能看见一堆堆的禾秆草堆放在田地里，有点像蒸笼上的一个个馒头米糕子，有些人家的田地还是绿的，上面会种着萝卜、花生、白菜或者油麦菜。
　　这是这里没有小孩子会大老远就向他大喊“老师好”了。祠堂上面的瓦片和四周的矮墙上也没有长满青苔。孩子们张着嘴，看着竹蜻蜓从手心飞向蓝色的天空，然后哇哇地大叫。
　　“汪汪汪。”一条狼狗出现在篱笆后面，向着他俩的方向叫唤。孩子们吓了一跳，竹蜻蜓掉到了地上，一个看起来才学会走路的小屁孩突然坐到了地上哭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被狗叫吓着了还是因为竹蜻蜓不飞了，旁边一个小哥哥拍了拍小屁孩的头，向着那只狼狗喊道：“别叫了狗狗，别叫了狗狗，你吓着我弟弟了，再叫我打你哦。”
　　“不能打架！不能打我家狗！”另一个小男孩叫唤道。
　　“丰收它乱叫，吓得我弟弟摔倒了！该打！”两个男孩子打了起来。
　　其他一起玩竹蜻蜓的小伙伴马上作鸟兽散，边跑边大喊：“爷爷、奶奶，大黑头和萝卜头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我的天哪！”玛拿希惊得眼睛都瞪大了，“这比拍戏还好看啊，为什么我们吸血鬼里面没有这么逗的小孩？”
　　“因为你们吸血鬼里面没有这么逗的基因？”周逸恒尝试解释，“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自己生一个，有可能能生出这么逗的。”
　　玛拿希向下俯视周逸恒，凉凉地说道：“皮了啊，周逸恒。”
　　周逸恒点点头：“被你带坏的。”
　　萝卜头家的狼狗叫了一会儿就茫然地闭嘴了，又安静地趴下晒起太阳来。

　　他们沿着系统的指引来到村子另一头的树林里，这边的树林因为位置的关系，比起村头的那片要阴暗不少，即便这样，也会有突然掠过的鸟儿和弧度奇异的树枝。安静的环境里只有前方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又向系统确认了一下，确定了收信人就在这声音的源头。
　　“不会遇上危险了吧。”周逸恒加快了脚步。
　　“收信人在收信之前去世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玛拿希跟了上去，“遇到这种事要通过紧急渠道先跟老康联系。不过为什么我有一种我们不应该过去的错觉？”
　　当玛拿希越过突然停下的周逸恒，看见树下的两人正在干什么的时候，也是呆愣了好几秒的。
　　然后他吹了一个口哨，“这什么跟什么啊，真是一出比一出精彩。”边感叹，玛拿希边把愣在原地的周逸恒拉上，飞快地往回走，“周逸恒我告诉你野战这种事挺常见的，我们过去收信人的租住的屋子里等一会就行，看那男的白白净净的瘦成一根杆似的必定不会很持久，我们不用等很久的。”
　　“不对。”周逸恒使劲甩开玛拿希的手，整个人泄气似的坐在了草地上。
　　“你对那种人不要有太高的道德要求。”玛拿希看着周逸恒握紧的双手把地上的草都扯出根来了，也翘起双脚坐到了地上，“希望你不要太同情大麦小姐。”
　　“我只是需要冷静一下。”周逸恒抬起头，他黑暗的眸子却在这片阴暗的林子里反射出淡淡的光。玛拿希有点相信周逸恒关于眸子里装着光的猜测了，但是为什么有些人却没能有一双装有光芒的眼睛呢？是因为他们被剥夺了这个权利，还是因为他们自己放弃了这个权利？
　　“我会觉得自己比大麦小姐幸运，因为我能够快速地感觉到对方是不是一个嘴上说着喜欢，但眼里的温暖却只是假装的人。”周逸恒轻声说道，“我没有见过大麦小姐，你说她是不是也是一个不好的人，所以才会遇上一个不好的男朋友？”
　　“你没有冷静下来，周逸恒。”玛拿希回答道：“我们不应该去臆想一个跟我们的生活没有交集的人的品行，无论是大麦小姐，还是小草先生。我想这个你应该是知道的，周逸恒。”
　　周逸恒盯着玛拿希：“玛拿希，看见一个悲惨的故事，你会有难过的感觉吗？”
　　“对，我会有。”玛拿希说道。
　　“那你会去猜想造成这个故事悲惨结局的原因吗？”周逸恒又问道。
　　“我会。”玛拿希肯定地回答。
　　“那我这样想有什么不对？”周逸恒问。
　　“但是我所有的猜想都会建立在对故事的了解之上。”玛拿希回答，“随便猜想是不对的，周逸恒。你这样不尊重大麦小姐，也不尊重小草先生。”
　　“对，我知道我不对，但是我控制不住，我一不这样想我很难受！”周逸恒的声音很低，但是语气却很重，“面对小草先生辜负了大麦小姐这个事实，会有两个前置选项，一个是大麦小姐是个好人，一个是大麦小姐是个坏人，第一个选项会让我觉得特别难受，所以我很希望事实会是第二个选项。”
　　“我多希望你的伞能够说话，让他告诉你爱是什么。”玛拿希叹了一声，“你觉得我是好人吗？周逸恒。我的生活跟你的生活有交集，所以你可以适当地评判一下我的品性，虽然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不能够下一个适当的结论。”
　　周逸恒皱了皱眉，点点头，“你是好人。部长也是好人，久久也是好人，八五先生也是好人。”
　　“你有一种把对自己好的人就划做好人的倾向。”玛拿希把自己的长辫子拨到脑后，双手手肘撑在大腿上，弓起背来微微抬头看向周逸恒，“虽然这个标准很主观，但是我能理解。不过，你认为我是一个好人，但我喜欢的人也辜负了我。这才是故事发展的正常顺序，你的逻辑是不对的，一个好人，她会有一个幸福的故事，或者一个悲惨的故事；而一个坏人，也可能有一个幸福的故事，或者一个悲惨的故事。这样想你就不会太痛苦了。”
　　周逸恒还想张嘴说什么，玛拿希抢在他前面说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的问题是你控制不住去想，我刚才只回答了控制得住的情况。”玛拿希笑了笑，挽起了袖子，“这还不简单吗？人渣这种东西，我也控制不住要打一顿。擦，跟一个人在交往的时候怎么能跟别的人zuo爱，天大的理由都不能原谅！还让你那么难受，走，揍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