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为平庸》鱼坠儿

4、第四章 逝者如斯

　　“是这样的，我这次离家出来是为了历练自己，常言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所以一直想出去看看，这次有机会，我就出去了，但我一直隐蔽于世，还从未出来过，所以才会问去往哪里能找到人群。”风华隐瞒了他之前经历的事，虽然李家父子人都很朴实善良，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而且，若他们知道此事说不得还会给他们引来麻烦，这样的回答是他思虑再三后才想出的最合理的解释。
　　李家父子反应过来，收敛了呆愣的表情，就为他细细解答。风华这样的解释倒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他们原也是这样想的，大家公子出来体验人生或隐世高人出来历练，在他们眼里都是一样的性质，不过风华的性子和脾气是真的很好，给人一种温和有礼的感觉，不愧是从大家族里出来的。
　　风华还不知道李家父子已经把他想成了世家公子哥，还在仔细思考李伯的话。
　　“从这里出去，饶过小山一直往北走，行两天的路就会看到一个小村，这个小村叫清河村，清河村的附近还有不少别的村子，你若想去更繁华的地方，就去晏都，那里可算是清漓国的第二大都了。晏都离村子并不远，你到了村子，可以直接从集镇上租赁一辆马车，不消一日就可以到晏都了。”李伯说的很仔细，连使用什么交通工具都讲得清清楚楚，这对风华来说，帮助很大。
　　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再加上李伯也受了伤，风华就让李伯早点躺在石床上休息。
　　“这不行，还是风华去躺着吧，我躺在地上就行了。”李伯将衣服铺在地上，作势就要躺下。
　　风华眼疾手快的将衣服从地上捡起，拉起李伯就把他朝石床上推，“来，新儿，你也过来，这个石床足够大，我们三人横着躺下就是。”新儿看了看风华，又看了看他爹，有些为难，直到他爹无奈的点了点头，新儿才顺从的躺在他爹身旁。
　　看着李伯、新儿乖乖躺下，风华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子儿，扔向了灯芯，灯忽闪了一下，就熄灭了，风华脱了外衣，就躺在了新儿的身边。
　　这扔石子儿是风华十多年练就的功力了，风华把它叫做弹指神功，新儿看到恩人大哥熄灯的手法，更加崇拜风华大哥了，他暗自里想着以后他要天天练习，也要做到这么厉害。风华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教坏了一个小孩儿。
　　“新儿，你和李伯住在山洞里，这里常年不见阳光，你要勤晒被子和衣物，也要将洞里打扫干净，才能不会生病，知道吗？”风华明日就要离开，他并不想多管闲事，但看着这洞中的环境，还有不知是何原因要住在这山洞的李家父子，他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希望他们知道他是为了他们好。
　　说完这话，黑黑的山洞就静了下来，风华只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声，渐渐地身旁还有抽泣的声音，风华还以为自己惹身边的小孩儿哭了，正准备哄哄他，就听见李伯低沉沙哑的声音。
　　“风华，不瞒你说，我和新儿已经无家可归了，没有办法这才住在了山洞里。”李伯似乎是在回忆往事，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风华搂着新儿，用手轻轻拍打着他，无声的给他安慰。
　　“一月前，我还是住在李家村，那里有我的妻子和孩子，我经常上山打猎，打完猎就将猎物送到集市上，换点钱补贴家用，日子虽然不那么富裕，但吃穿不愁，过得十分幸福，可是一个月前，我照常上山打猎，新儿也要跟我一起去，我想着让他也练练手，就带着他一起上了山，临走时我抱了抱我的女儿庆儿和妻子，就和新儿离开了家，却没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们。在外两天，收获颇丰，我和新儿高高兴兴的回家，才进村就看见地上都是血和尸体，我李家村的人都被人杀害了，我不敢想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我眼前，我急忙跑回家，家里的房门根本就没关，我一进去就看见我的妻子搂着我的孩子躺在床上，他们身上都是血，他们被害死了！呜呜...他们被人杀死了，呜呜...我的女儿还那么小，她还在等着我回去啊，等着新儿回去啊，呜呜......”李伯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哭了出来，这一个月他每天都会梦到他的妻子和孩子，他们笑着伸出手臂，似乎是在欢迎他，他是很想去抱抱他们，但他不能那样做，他还有新儿，他还小，还需要他这个父亲，对不起！请原谅他，他现在还不能离开，他要将新儿抚养长大，才能安心去见他们。
　　当风华听到李伯说到看见村子里都是尸体和血的时候，他只觉心里咯噔一下，似乎预料到了什么，那些黑衣人屠村屠的不是一个村，许多村都遭到了迫害，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了宝物？不可能，他们似乎只想杀人。为了某个人？有可能，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为了立威？这个也是有可能。在这短短的瞬间，风华就想到了他们杀人的好几个理由，那他之后应该没什么危险了，是不是可以考虑，等他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就回他的村子养老，种种花，种种草，偶尔打个猎，提前步入老年生活倒是很不错。
　　风华有规律的拍打着新儿的背，过了许久，新儿在抽泣中就睡着了。
　　李伯倒是没睡，他似乎发泄了一下，心情便好了很多，让恩人听到他哭，他只觉十分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没想到我...”
　　风华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李伯，没事的，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若是一直憋在肚子里只怕会憋出病来，既然你和新儿都逃过一劫，那就好好活下去，连你妻子和女儿的那一份，我看得出你想等新儿长大就离开他，但请千万别这样做，新儿遭遇了这事，心里十分敏感，你若走了，新儿还有活下去的动力吗？请你为了新儿也要努力活下去！”
　　李伯没想到他藏在心里的念头被风华看出来了，又听风华这一言语只觉茅塞顿开，是他执念了，他以后不会再有轻生的念头了，他要为新儿好好活着。
　　看到李伯不再有轻生的想法，风华就决定要休息了，解决了李家父子的大隐患，他只觉浑身轻松，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父子俩一个样，什么都藏在心里，其实说出来，哭一场，就什么事也没有了，至于心里的那些伤痛，就让时间慢慢治愈吧。
　　天还未亮，风华就醒了，在别人的地盘他总是睡得很浅。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习惯如此。
　　他没有动，只是睁着眼睛望向黑暗。他怕吵醒身边的人，李家父子这些日子应该很累，就让他们好好休息吧。
　　他在心里想了很多，他的遭遇和李家父子很像，都是因为在外才逃过一劫，如果他当时和阿磊一起回去，他是不是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也不会认识了李家父子了？是的吧，他会被杀死，和他们一起去那黄泉路，其实那也算是一种幸运，至少不用去忍受亲人的离去，他想李家父子应该和他一样吧。因为这场浩劫，他们意外的相遇了，但又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他们的相遇成为了必然。
　　逝者已逝，存者要存。过去就暂且放下，现在，他和他们还需要继续生活下去。
　　没过多久，天就有些微微亮了，风华听见身边传来细微穿衣服的声音，他扭过头就看见新儿眯着眼慢腾腾的披上衣服，头发乱得厉害好像炸毛的小狮子。
　　风华在心里偷偷的笑了一下，就坐起来，看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就伸手为他拢起乱糟糟的头发，那头发在自己手中格外的乖巧，随意一弄就成了一个小发髻，风华从身上找到一支梅花木簪，就为他束上，这发簪意外的很合适他，果然，这样顺眼多了。
　　而我们的主人翁似乎惊呆了，直到风华为他梳理好，他才好像反应过来，羞红了脸对着风华支支吾吾道：“风华大哥，谢谢...你，嗯，我其实...我会自己...嗯...梳头的，我平常不这样的，真的......”
　　风华拨弄了他额前的两撮呆毛，等欣赏够了小孩儿的窘态，才放过他，“嗯，我知道，新儿很厉害，梳头发自然不在话下。这支发簪送给你，以后你就用它来束头发吧！”
　　“风华大哥，这不妥，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你的东西。”新儿拒绝了风华的礼物，因为他们一家已经得了风华大哥太多的恩惠了。
　　“没什么不妥的，这支梅花簪子是我自己闲来无事用木头雕的，我的包袱里还有很多，所以你就收下吧，说不定以后你出去要寻我，还要凭借此信物，我们才能相认呢！”风华对着新儿眨了一下眼睛，那样子别提多调皮了。
　　新儿听到风华大哥的解释，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这一笑直接就将他爹给吵醒了，看到他爹醒了，新儿咽下了他将要出口的话，起身就去做饭去了。
　　“风华，昨日睡得还好吗？唉！洞里有些简陋，让你受罪了！”李伯对着风华有些歉意的说道。
　　“怎么会呢！我还要感谢李伯和新儿的招待之恩呢，这里可比荒郊野地好太多了，我在这里休息的很好！”风华微微一笑，犹如阳光洒在洞中，竟叫人心生慰藉，李伯有些愧疚的心情就被治愈了，只剩下了愉悦和温暖。
　　他们一起用过了饭，风华就提出了辞别，李伯多次挽留，都让风华以要外出历练拒绝了。
　　“既然你执意要走，那我就不强留你了，这是些银钱你留着当路费吧，还有这虎皮，你拿到镇上能卖不少钱。新儿，给风华的干粮都准备好了吗？”李伯拿出积攒多年的钱准备让风华在路上的时候用，连带着早晨被李伯扒下的虎皮也让风华一并带走，并嘱咐新儿为他收拾干粮。
　　“干粮我就收着了，但这银钱和虎皮就不必了，依我的武力随便打两只豺狼野兽，就能换不少钱了，还能缺钱花吗？李伯的心意我心领了，这些就足矣。”风华笑着接过新儿递过来的干粮，说了告别的话，作势就要离开。
　　“等等，风华大哥！等等！”在风华已经离开洞口，身影越来越远的时候，新儿从背后叫住了他。
　　风华听到声音，就停下来回过头等着他。
　　“风华大哥，那个，我...我...等我和你一样大的时候，我要和你一样出去闯荡，到时候我会去找你的，你见到梅花发簪一定要认出我啊！”新儿扭扭捏捏的不知怎么开口，最后他眼一闭，一咬牙，将心里话全都大声喊了出来。
　　“嗯，我会的。”风华笑着摸了摸新儿的头，“我等你来找我。”
　　看到风华大哥笑着看向他，眼里充满了鼓励，新儿从脖子到脸立刻红了个透，他一溜烟儿就跑了。
　　跑到半路，新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就喊道：“风华大哥，我叫李如新，千万要记住啊！”还没等风华回答，他就像兔子一样跑了，进了洞，就不见了踪影。
　　“还是个孩子啊！”看着小孩儿的背影，风华发出一声感叹，笑着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的样子，他理了理肩上沉重的包袱，转身离去了。
　　别人都是行李越走越轻，他却越走越重。但想到繁华的都城，他的心情又愉悦起来，连步子也轻快了许多。
　　他张开了臂膀，拥抱远方。
　　他在心里轻轻地说：晏都，他来了！